江澄忙了整整两天才把接济贫民的事忙出了个头尾,他回宫用晚膳的时候本想找赵玉泽聊个闲天,侍儿源儿却告诉他明帝在凝晖殿里,他就放弃了去看赵玉泽的打算,转去筠华殿中看望儿子永和。
他过去的时候,陈语易在前院正殿里头忙着作画,弘文和永和都在后院正殿里头待着,宏文在练字,永和拿了一支画笔在旁边瞎玩。他同弘文打声招呼,让弘文接着练字,而后就把永和抱到内殿中坐着,父子俩闲话。
永和见着他相当开心,先是坐在他怀里昵昵喃喃,后来更是欢快地给他表演从董云飞那里学到的武功招式。
江澄原本没有把儿子学武的事放在心上,之前明帝教导永和的时候那是一个月都教不了两回,永和的武功学了跟没有学差不多,他对永和在学东西上也没有什么要求,心里头早就已经做好了永和文不成武不就的思想准备。
眼下瞧着儿子给他有模有样地比划拳脚招式,他第一次觉得没准儿子在武学上是有天分的,好好培养,将来说不定能够有点造诣。虽说男儿家没有必要多学东西,但若是能够像董云飞、林从那样成为武艺高强的男儿,那将来嫁个同样会武功的妻主,两个比翼齐飞,日子也很不错。
他这么想着就觉得有必要给儿子再请个师傅好好教一下武功,考虑到永和已经有半个月没能学练武了,董云飞的胳膊受伤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他琢磨着明个儿找找赵玉泽,看赵玉泽能不能临时教永和几天。
同永和说完了悄悄话,弘文便过来请他一道玩拼房子的游戏,他很开心地带着永和同弘文一道玩了起来。弘文是几个皇子公主中最对拼房子这样的木艺感兴趣的一个,他每回在带着弘文拼房子的时候,都会顺带教弘文一些盖房子的知识,比如什么叫歇山顶,什么叫斗拱,什么叫挂落,亭子有哪些式样,柱础有哪几种形状。
他最满意的是,弘文虽然是个金尊玉贵的小皇子,却对于这些底下人做的差事,一点都没有鄙薄之意。每次听完他的讲解,弘文必要加上一句,“江叔叔,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盖房子。”
他虽然觉得陈语易和明帝根本就不可能让弘文去做泥瓦匠的差事,但是每次听得也都很舒畅,有一种满腹才学有了传人的感觉。
次日是二十八日,因着雪化了不少,明帝又恢复了坐朝,他上午上朝,下午在政事堂处理公务,又是一整天不得闲。
到得晚上回来,他因记着要让赵玉泽教永和练武的事,一用过晚膳便往赵玉泽殿里来。令他没想到的是,赵玉泽居然不在殿里,他问侍儿们敏君去哪里了,赵玉泽的侍儿道是“奴才家主子天刚擦黑就被嘉君主子请到暖阁去凑牌搭子了。”
江澄无奈,只好另去别处。他记起回宫以来还没有去看过冷清泉,就从凝晖殿转道往冷清泉的玲珑殿来。
他来得比较早,冷清泉正在抱着女儿向辰说悄悄话,他让侍儿们通报进来,冷清泉就把向辰交给乳父抱下去,并没有让向辰同他打招呼。倒是向辰被乳父抱走的时候,一双弧度漂亮的琥珀色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看见他喊了一声“江叔叔”。
他忙笑着点点头,对向辰道:“向儿好乖,叔叔瞧见你好高兴。你随着你乳父去休息吧,叔叔同你父君说说话。”
冷清泉瞧见江澄同向辰打招呼,并不接腔,他还记着他让江澄去求情,江澄不肯帮忙的事,想着江澄既然不肯表现得同他关系多么的好,那他也没必要让女儿同江澄格外亲近。
江澄不知道冷清泉是这么想的,他在向辰被乳父抱出殿门之后,便转过身来对冷清泉道,“向儿已经满三周岁了,你让她自己走路嘛,女儿家不能总让乳父抱来抱去的。”
他昨个儿教弘文和永和,教上了瘾,今个儿看见向辰,也是拿向辰当下一辈的小娃来看,没有考虑冷清泉的心境,这话可就有些讨嫌了。
冷清泉听了之后,倒也没有太生气,他眼下已经被不像之前那般容易生气了,可是他毕竟不是一个心胸很开阔的人,琢磨了半天还是回了一句话:“澄之这是嫌我娇惯孩子了?陛下已经同忆月说过了,指不定哪天向儿就要被抱到淑王府去了,我再娇惯能娇惯向儿多久呢?”
江澄初始听冷清泉反驳,还有些觉得冷清泉过于溺爱孩子不讲道理,及至听到后面那句微苦的声音,对冷清泉就由不赞成变成了同情,他微微叹了口气,自行坐在冷清泉对面的椅子上,开言劝慰人道:“忆月要向儿,不过是用来应付淑王的,淑王自己又不想让向儿承嗣,我估计不到向儿成年,她们两个都不会急着让向儿搬到淑王府住,你同向儿团聚的日子,就算按十六岁公主开府算,也有十二三年呢,要是按十八岁算,那还有十四五年呢。你心里难受,我是知道的,不过也不用这么惶恐忧惧。”
他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向着冷清泉道了个歉:“那回你让我帮忙求情,我没有开口,是我不近人情了些,你要是为了这个生我的气,我向你道歉。还有你跟我说你要走,我没有告诉陛下,致使陛下寻你寻不找,让你在外面受了好些天的苦,这一点陛下当天就批评我了,我也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我这两年在朝堂中做官久了,考虑问题习惯用官场的想法来了,没有能够顾及我到你我的交情,我为我的做法感到抱歉,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他说着话躬了躬身子,表示自己不止是说说而已,是诚恳地道歉,祈求朋友谅解。
冷清泉没有想到江澄会向他道歉,他看着江澄半躬的身子,眼眶不自觉地就湿了,这四十天来所受的委屈,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就如那饱受了毒打的小孩子,忽然之间被家中长辈询问伤情,再无法让自己保持疏离。他哭着道:“澄之,你现在道歉有什么用,我的向儿已经被划给忆月了,我的协理六宫之权也被收回去了,我现在过得是宫里最糟糕的,皇后不松口,陛下就不敢翻我的牌子,我一天天地陪着奕辰去上学,跟个乳父差不多,连那些个三等侍儿都敢对我翻白眼。”
江澄看他哭得厉害,连忙走上前去,瞧着坐榻的小几上放着块帕子,他便把这帕子捡起来,去给冷清泉擦眼泪,边擦边劝,把冷清泉感到委屈的地方,逐条地剖析:“向儿给了忆月这已经是不能改的了,你只能往好的上头想了,好在也只是从皇宫到王府,不是到那穷边远荒异域他乡做那被贬谪的公主,淑王又是个会享福的人,她府里的日子只有比宫里更奢华的,没有比宫里更差的。你若是带着向儿离开,向儿小的时候随着你流浪江湖,长大了在民间辛苦谋生,哪里比得上小时候住皇宫大了住王府将来继承王府的人生呢?更何况,陛下是个心慈的人,她知道这样做委屈了向儿,必然会明里暗里补偿向儿的,向儿日后别的不敢说,银钱花销上绝对比她几个姐妹不差半分。”
“至于协理六宫,也只是明面上风光些,暗地里并没有多少好处的,你想想你忙活的那几个月,是银钱比之前多了呢,还是位分升了呢?都没有,倒是每日里辛苦,连琴都没功夫弹,武功都没功夫练。所以说呀,那不过是个虚面子,丢了就丢了,丢了不过是一时不舒坦,实际上与你无损的。 ”
“恩宠的事嘛,估计也快了,陛下心里头惦着你呢,皇后想拦能拦你多久呢?陛下宠谁不宠谁,从来凤心独断,顶多照顾皇后的面子,不那么过分罢了,以我瞧着,既放你出来了,复你的恩宠不过是十天半个月里头的事,你且耐心等着,莫要着急。”
“陪奕辰上学这件事,估计皇后也只是让你临时做做,毕竟眼下奕辰还没有完全康复,不过你若是实在不想做,我明个儿就去跟皇后说说,让他换小从子去做。”
“那些侍儿们,大多都是军兵百姓家的孩子,有见识的少,没见识的多,不大过分的你不用理会他们,太过分的你就斥责他们,你的位分在呢,不用惯他们这个毛病,便是皇后知道了,皇后也是会向着你的。”
冷清泉听江澄这么说了一通,心里头就舒坦了一些。他本来也明白事情已经如此了,他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委屈得久了,总要找个人抒泻一下心中的闷气,正好江澄来了,他就讲出来了。
此刻他看江澄瞧他不接话,继续拿帕子给他擦眼泪,他便把那帕子接过来,才刚要往脸上擦,他就觉得那帕子不对劲儿,抖开一看,他就被气得破涕为笑了:“什么帕子你也往我脸上放,这是方才向儿洗脚的擦脚巾。”
江澄也觉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尴尬地笑了一下,“我自个儿没带帕子嘛,瞧见小几上有一个,就拿来用了,我哪想到向儿这么早就洗脚了啊。”
冷清泉嗔了他一眼,“向儿回来的时候,去路边玩雪把鞋子弄湿了,我只好给她洗脚,洗好了没给她穿鞋,刚说了两句话你就来了,一来就责怪我娇惯孩子,你也不想想,就向儿这伶伶俐俐的劲儿,没有个缘故,我想抱着她不让她满地跑,她也得答应啊。”
江澄听了,越发放下心来,再次为自己的冒失道歉,“是我冒失了,阿泉你看在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的份上,别生我气啦,我明个儿给你买件好东西做赔礼。”
冷清泉眼神一暗,轻声道:“我也不用你赔礼,我什么都不缺,你也别去跟皇后说,陪奕辰上学这差事,我既做了就做到底吧。奕辰是个有心的孩子,我给她做乳父,除了面子上有点受屈,我心里头并不觉得如何难受。”
江澄见他这么讲,便顺着他说,“阿泉你肯这么想,以后事事就都会往好的方向走了。我也就不用那么担心你了。”
冷清泉初始不以为意,听到后来,嗤地笑了一下:“你也太爱操心了,这宫里的事,错综复杂,你能操心的过来?”
江澄迷迷糊糊地道:“这两天好像没什么事啦。”
冷清泉一双大眼睛顾盼生姿,唇齿间笑容清浅,“怎得没有?你知道陛下今个儿翻的谁的牌子,她这会子人又在哪吗?”
江澄瞬间想起那天安澜截留了明帝的事,惊讶地询问道:“莫非今个儿陛下翻的皇后的牌子,她眼下在小从殿里?”
冷清泉冲他摇摇手,“不对,陛下翻的是小从的牌子,可是陛下这会儿在麟趾殿里陪皇后下棋。”
啊?江澄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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