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二,明帝翻的赵玉泽的牌子。十二月初三,明帝顾虑着江澄和沈知柔都还没能休养得过来,翻的顾琼的牌子。十二月初四,明帝在暖阁玩木牌,被董云飞那三月春桃般的眼神撩拨得受不住,晚膳过后就把董云飞带回了紫宸殿。
宏儿是个机灵的,见事情皆如安澜之意,就让客儿在这三日晚间都进殿来,向着安澜奏禀。
每晚的消息都是顺心如意的,安澜自然颇为欢喜,初三初四这两天明帝午间过来用膳,他的态度由衷地热情,仿佛之前林从的事从未发生过。明帝瞧他和颜悦色又情意依依,自然是只有更加喜欢他的。
天子雨露均沾,后宫中一派祥和。冷清泉虽然未能承宠,但安澜这两天心情好,对他比之前更加和气,得知他只有那几身颜色鲜亮的冬装,毫不犹豫地夸他穿这几身确实显得好看,又让人去给他做一件毛色漂亮的皮裘。他是最喜欢皮裘的,看安澜如此示好,心情也就跟着往上扬。
沈知柔虽然也没能承宠,但他休养了两天,又恢复了气力,可以把没有画完的薛恺悦的画作继续画下去了,整个人的状态也是很不错的。
只有江澄,想着那男子国的战事不知道怎么样了,每日里忧心忡忡。别人欢笑他锁眉,别人邀请他去暖阁中玩木牌,他也没心思去。因为不想错过有关男子国的奏报,他这两天要在柳笙回家之后,还在政事堂的跨院里坐着,在政事堂用晚膳,而后一直坐到亥初方才回宫。明帝听露儿说他每天晚上回来的都极晚,自然也就不会招他侍寝。
十二月初五,男子国那边终于有了消息,然而这个消息却不是江澄想要听到的。男子将军杜公子投靠了男子国,与朝廷的军队对峙之时,被安琪的手下认了出来。这样的消息兵部尚书徐淳当然不敢隐瞒,在上午常朝之时,待明帝把别的政事处理完了,徐淳就把杜公子投靠了男子国并且已经在男子**中效力的事讲了出来,请示对杜公子及其家人的处置措施。
徐淳一说完,在场之人都十分气愤。女子官员个个义愤填膺,御史中丞陈语陌第一个愤然发言,要求严惩这胆敢背叛朝廷辜负皇恩的逆臣恶男,“依微臣之见,当将其本人削职除名,日后抓获处以死刑,将他的家人全都绳捆索绑,流放海岛,以儆效尤!”
陈语陌说完,高莹和罗幻蝶、钱文婷就纷纷表示赞成。罗幻蝶和钱文婷还只是各自抱拳施礼,简单说上一句,“臣附议,这样胆大妄为的恶臣逆子就应当受到律法的严惩!”“臣附议,胆敢背叛朝廷就应当做好被家人记恨一辈子良心不安的准备!”
礼部副尚书高莹则是慷慨陈词,辞气激烈,请求明帝进一步惩罚杜公子的母家,“陛下,依微臣愚见,这杜某是男子,他犯下这样子叛国大恶,固然有其妻主教导无方管束不当之过,他的母家养出这样子叛逆恶男,也必然是少教失训,只罚其妻家,不罚其母家,有失公平,也难以警戒后人。”
江澄眉头微皱,历来已嫁男儿犯法,都是只处置其妻家,不处置母家的,他虽然身为男子,此时最好保持沉默,却也不想让朝廷开启这种男子犯法就追究母家责任的先例。关鸣鸾与他想法相同,他刚想开口,关鸣鸾已经抢了先。
关鸣鸾义正辞严地反驳高莹道:“且不说这杜某犯法,他母家家人未必知情,只以律法来论,男儿犯法只责妻家,这是我凰朝律法明文,高大人你不能因为义愤满腔难以发遣,就随意扩大刑罚范围,这样子以后再有男儿犯法,我刑部当如何处置?”
高莹却也不甘示弱,她看了一眼柳笙,柳笙面色铁青,长眉紧锁,显然是气得不轻,她接着看向明帝,明帝面冷如冰,眸光似剑,应当也是怒火在胸,她心里头立刻就有了同关鸣鸾一争高下的力量,神情比关鸣鸾还要正直,语气比关鸣鸾还要气愤,几乎是针锋相对地驳斥关鸣鸾道:“关大人,以某之愚见,别的事上,都可以不责母家,这种叛国大恶,必然是其母父自幼教导无方,见其心术不正仍然不加管教,才让他越来越肆无忌惮。若只罚妻家不罚母家,那天下人在养育男儿之时,就必然松于管教,更有甚者,若是自己有仇人对手,可能会故意养个刁钻古怪的儿子出来,将其嫁于仇人,覆败仇家。关大人,某知道你也是男子,膝下也有儿子,请你秉公细思,某的话是不是很有道理?”
关鸣鸾气得俊颜涨红,抬起袖子指着高莹问道:“高大人,你这么含沙射影地是什么意思?你是是说我关某人会对儿子不加管教养出个叛国的儿子来?高大人,你诋毁我可以,你不能诋毁我儿子!你今个儿不给我道歉,我绝不轻易罢休!”
江澄暗暗无奈,知道这会子关鸣鸾说什么都是错。果然,柳笙听见关鸣鸾这么说,开口道:“关尚书,高副尚书,这是朝堂,不是你俩斗嘴吵架的地方,此事应当如何,需由陛下圣裁,我等都需听陛下的旨意。”
柳笙说完看向明帝,“陛下,臣也以为,这杜某人背叛朝廷辜负皇恩,对其家人应当从重从严处置,其妻家固然有罪,其母家亦难辞其咎,臣恳请陛下将其妻家母家一律严惩。”
江澄知道在这样的氛围下明帝一开口,就是金口玉言,绝不可能再更改了,他抢在明帝开言之前躬身施礼,“陛下,男子犯法不责母家,这是我凰朝百年律法,臣以为不可因此一事便轻易更改。此外,这杜公子的妻主霍丹,乃是有功之将,当年征战玄武,曾经身负重伤,几乎殒命,如今臣听闻她纳了一房侧室,与杜公子有了矛盾,杜公子投敌之事,她多半是不知情的,臣恳请陛下对这霍丹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他的话才一说完,明帝还没有来的及反应,大理寺卿叶衡就开口了,“江相,你当年提议朝廷设置绝伦科,收录了这霍丹和杜某人,眼下杜某人投敌,霍丹作为妻主,有失察失教之责,你身为当年主考官,不说引以为戒,反思自省,反倒替霍某人求情,你这做法,让下官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对这杜某人投敌之事,早有所知?”
这个叶衡最近是跟他杠上了么?江澄眉峰一抖,冷声道:“叶大人,某只是就事论事,杜公子投敌,朝廷自然要处置,可霍丹立有功勋,按朝廷律法,只要不是本人犯有十恶不赦之罪,有功之臣,皆可以功减赎,怎得到霍丹这里,不问她是否知情,就要将她流放海岛呢?叶大人你职司法宪,应当知道法贵齐一,不能因人而异,因人而变。”
叶衡看他如此讲,也不肯相让,反驳他道:“虽然法贵齐一,可是律法也讲究与时俱进,讲究因时制宜。江相当年与关尚书一同修改户婚法,对律法应当顺时而变,明了于心,口不绝言,怎得今日牵扯到江相的两位高足,江相就不能够通权达变了呢?”
她说到这里,看向明帝,“陛下,此事究竟应当如何判处,臣恭请陛下圣裁。”
江澄也看向了明帝,然而他的视线才一触及明帝的玉颜,他就知道明帝今个儿被气坏了,这霍丹和杜公子的母家,都必然要受重罚,没准吴欢和男子军也要受到波及。
明帝根本没有想到会有男子将军弃了凰朝的富贵,投奔男子国,她只觉自己一腔好心都喂了狗,她压着心头的怒火,咬着后槽牙问徐淳道:“这个杜某人,他母家是官户还是民户,他之前是几品将校?”
徐淳躬身答道:“杜某母家是蕉州民户,家中世代以打猎为生,这个杜某自幼随母父打猎,练得一身好武艺,他之前是从七品的致果校尉,因曾上过战场立过战功,他与别的男子将校一样,终身享有从七品俸禄。”
明帝听到这里,再忍不住,重重地一拍凤案:“朕把他一个毫无根基的民间男子,从万千人中甄录了来做朝廷的将校,还许他终身享有俸禄,他便是这样辜负朕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传朕旨意,杜某人叛逃敌国辜负圣恩,革职除名,一旦抓获,立刻处死!其妻主霍丹管教不严,致使夫郎投敌,念其立有战功,特免死罪,革职除名,编管新州。杜某人母家三代、霍丹家中三代、霍丹与杜某人贴身婢仆、近亲戚属,统统流放海岛,遇赦不还。”
江澄心头暗跳,明帝好歹算是给了他一点面子,没让霍丹也去海岛,但是编管新州,也算是极重的处罚了。凰朝的将校中,目前被这样处罚的只有史紫瑶和朱碧成,她两个是因为在赌坊中对薛恺悦和董云飞下死手,当时还是他上奏明帝,道是胆敢攻击君卿,不予重罚难以戒后。
不管怎么说史紫瑶和朱碧成是亲自攻击过董云飞和薛恺悦的,而这霍丹,好端端地在安州做驻州将军,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夫郎已经投敌了,比起史朱两个,委实有些冤。
霍丹是女子,尚且如此,吴欢和男子军,多半是保不住了。
果然,明帝在把这件事处理完之后,宣布散朝,散朝之前留下了柳笙和徐淳。
江澄没敢在垂拱殿附近逗留,可是心里头实在是牵挂,自己乘了车子到东华门外等候徐淳。天色过午,才瞧见柳笙和徐淳一同骑马出来,柳笙瞧见他的车子,倒也不避讳,直接下了马,徐淳也跟着下马。
江澄只好从车中跳下来,“柳相,阿淳。”
柳笙看了他一眼,很是无奈,“不就是担心男子军还保不保得住吗?巴巴地在这里等,不会晚上自己去问陛下?”
江澄听她语气中没有不好的意思,便赔笑道:“我今个儿替霍丹说情,陛下多半生我气了,我哪敢再问她这事啊。”
柳笙瞟了一眼天空中苍白无力的日色,“男子军保不保得住,不取决于陛下,而取决于男子军。天不早了,我和阿淳都该去忙了,澄之你也去忙吧。”
这是什么意思呢?江澄琢磨了一下,没能琢磨透彻,但知道柳笙必定是要去忙碌有关男子军的事。今个儿是单日子,柳笙正常情况下,应该值守政事堂的。此刻天刚过午就要出前廷,必然是有非常之事。然而柳笙已经不再理会他,上马而去。徐淳在柳笙走后,小声对他言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吴欢免职,男子军给假三月,期间任何人不得离开京城,若是吴欢和男子军安然接受,无有不法之行,再考虑保留男子军。”
江澄只觉自己像是一个怀抱贵重瓷器的人站在悬崖之上,风一吹,不是他掉落悬崖,就是瓷器掉下去,想要二者皆全,难度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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