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今个早上冷清泉过来带奕辰去读书的时候那神采焕发的状态,安澜就知道明帝昨晚必定度过了一个十分如意的夜。想到他比冷清泉还小一岁,可是体力明显不如人,心里头就忍不住有些酸涩。这样的酸涩在上午宏儿来给他辞行时,被离情别绪渲染得越发强烈。他最后几乎是强忍着,才没让眼泪从那美如星辰的眼眸中流下来。
宏儿看他眼圈都红了,心里头也不好受,涩声开口,“主子,奴才出去后,每天给主子在女神像上香,求女神保佑主子事事如意。”
安澜见宏儿这么说,心里头越发舍不得宏儿,可是再舍不得,他也得把人放走,明个儿就是初十了,宏儿的吉期,一个十全十美的好日子。
他把早就给宏儿备好的陪嫁,让侍儿梦儿端出来,“这些你都带去。”
宏儿瞧了一眼大红木盘里的东西,心头感动,“主子,奴才谢主子恩典。”
安澜笑了笑,他给的东西其实不算太多的,他这些年一直秉持着要给六宫做典范的原则,遇有贴身侍儿出嫁,所赏赐的东西基本都是一样的,如今给宏儿的也不过是略加了一些。饶是添加过了,总数也不超过五百两银子,比起冷清泉给沃儿的,少了许多。
宏儿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的,他在宫中当值多年,自己也存了不少积蓄,对这些赏赐的价值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让他感动的是放在盘子一侧的名为《齐家要范》的书。
他记得他当年刚给安澜做侍儿的时候,看见安澜案头上放了一本这样的书,他不大懂是做什么的,安澜跟他讲,是教正君们如何治家理事的书,还指了一两处讲给他听,他听了便觉得这书写得很实在也很有用。但他印象中主子也只有一本,竟然舍得送与他。
安澜见他的视线落在书上,轻声解释,“这本是本宫去年抄的,知道你有了心上人,本宫就开始抄了。”
宏儿听了,连忙仔细看了一眼书上的字,果然是他家主子那雅洁飘逸的神仙字体,“主子”,他激动得又喊了一声。
安澜看看殿角的金漏壶,从盘子中拿出了一根镶着红宝石的金簪子,抬手给宏儿戴在头上,认真嘱咐人,“以后就是人家的正君了,同人家好生过日子,有什么难为的,打发个人给本宫送信,露儿偶尔也会回家去,你告诉他也可以。”
“奴才谨遵主子教诲。”宏儿起身给安澜叩了个头,“奴才恭祝主子岁岁吉祥如意,日日欢欢喜喜。”
安澜坐着受了人的礼,“好生去吧,不必牵挂本宫。”
送走宏儿,他便让梦儿去凝晖殿请赵玉泽过来,梦儿去了一会儿回来报说敏君今个儿去瓜园了。他听了,没有说话。梦儿知道他请赵玉泽是为了让赵玉泽去参加宏儿的婚礼,见这情形,就轻声问他道:“主子,要不要请别的主子过来?”
安澜摇了摇头,他心目中没有十分理想的人选。他原本就只和顾琼关系要好,可是自打那次扣了顾琼的衣裳,他就总觉得和顾琼有了一层薄薄的隔膜,这隔膜便是他在南郊天心楼铺子开业时去捧场、在顾琼生日时补了两件衣裳做礼物,也没能彻底打破,更何况顾琼忙着生意,这几天男子军休假,天心楼的生意比之前更加红火,他不好开这个口。
自己居然连个可以托付私事的君卿都找不到,他忽然间感觉到了一阵挫败。
身为整个凰朝后宫中位份最尊贵的男子,他不能够让自己落到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的凄凉境地。虽说高处不胜寒,上位者没有朋友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并不希望他的余生在这样尊贵而孤独的日子中度过。
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哪一个关系是他最想修复的,那就去最先修复这段关系。他看向梦儿,果断吩咐道:“让厨房做赶几道怡卿爱吃的菜,用食盒装了,打发御前护卫给他送到天心楼去。”
他的厨房就那么两三个厨郎,要临时给顾琼送膳,他的午膳就出来的迟。明帝在前朝同要去地方上任职的官员用过午膳,又叮嘱了几句,到他这里来,他还正在用膳。
“澜儿今个儿怎得用得这般迟?可是厨郎们怠慢澜儿?”明帝赶紧询问,生恐有人怠慢了她家皇后。
安澜笑着起身,“哪有人敢怠慢臣侍?陛下且请宽坐,臣侍这就用好了。”
明帝闻言便坐在远处的坐榻上等人。她进来的时候,安澜已经用了一半,重新坐下后自然也就加快了速度。
明帝待人漱过了口,前来陪她坐着,便揽着人的肩膀笑着问道:“宝贝今个儿很忙么?再忙也要及时用膳,下回莫用得这般迟了。”
安澜看她脸上笑容和煦,声音也很温柔,猜测她今个儿心情不错,出言问道:“今日朝中有什么让陛下高兴的事么?”
明帝摇头,“没什么让朕高兴的事,不过今儿朝中倒也平静,没让朕更糟心。”
安澜听了,立刻就想到不是朝中的政事让明帝愉快,那就只能是夜里在冷清泉那边顺心称意。酸涩再次涌上心头,他垂下长长的羽睫,用尽量波澜不惊的声音道:“没有糟心的事,那便是好消息了。”
明帝没有意识到他是在吃冷清泉的醋,犹自揽着人的肩膀十分惬意地对人言道:“朕昨个儿同泉儿讲了,这回去汤泉,还留他在宫里,有他照料辰儿,澜儿可以轻松几天了。”
这是对安澜有利的事,又出自明帝之口,安澜不得不接了一句表示感激冷清泉的话,“如此,又要辛劳淑君了。”
明帝趁机替冷清泉说好话,“泉儿其实很感激澜儿的,昨个儿还跟朕说要不是澜儿把沃儿及时嫁出去,他哪能这么轻易地脱罪呢?不过他是个心里有,嘴上说不出来的脾气,心里头已经感激澜儿感激得不得了了,面子上还是一点不露的,澜儿只看他的行动罢。”
这话是她有意绾合冷清泉和安澜的关系的话,实则昨晚冷清泉跟她说的是,他并不讨厌带奕辰去上学的差事,更不想去汤泉邑见外面的人,留在宫里也挺好,她自动把这不讨厌等同于对安澜心生感激要为安澜出力。
安澜此刻哪里顾得上分辩明帝话中的真假,他抬起眼眸看着她无瑕的玉颜,用那清冷如山巅积雪的声音道:“淑君是陛下始终放在心上的男儿,臣侍这么做为的是陛下。”
明帝一怔,总觉得人这话里有什么意思是她一时没悟透的,但她昨个儿睡得迟,这会子有些困倦,无法细思,就只浅浅一笑,“澜儿贤惠。”
她说到这里,想起昨个儿在路上遇见的那个侍儿,顺便询问安澜道:“昨个儿朕从暖阁回紫宸殿的时候,半道上有个侍儿连着打喷嚏,想是衣衫单薄,朕让露儿今个儿跟澜儿说赏他件厚衣裳。澜儿赏了他没有?”
安澜全然不知有这回事,他笑着替露儿辩解道:“明个儿露儿家里有喜事,他可能急着回家帮忙,心思不定,还没跟臣侍讲。臣侍记着这事呢,这就让人去问问露儿,是哪个殿里的侍儿。”
明帝听露儿并没有讲,微有些不快,但听到露儿家里有喜事,想到露儿昨个儿跟她说,他姐姐要娶安澜的侍儿宏儿为正夫,就也没发火,淡声道:“既是还没讲,那澜儿也不必问了,宫里的侍儿们衣裳都不是很够,干脆一并赏了。天下太平,宫里也不缺银子,没必要让侍儿们冷着冻着。”
安澜听她这么讲,立刻便道:“陛下圣心仁厚,这是侍儿们的福气,臣侍这就吩咐内侍省给他们每人颁件厚冬装。”
侍儿们的衣裳没什么讲究,几年里头都是同一个样式,每年都做的有富裕,内侍省只需把衣裳从库藏中搬出来发给侍儿们即可,既不用等待,也不怎么麻烦。
明帝听他这么说,就不再谈这件事,毕竟只是一个侍儿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她眼睛在安澜殿里打量了一下,关切地询问安澜道:“这宏儿出嫁,澜儿殿里少了个得力人手,朕让内侍省再给澜儿挑两个能干的送进来吧。”
安澜心头正因为宏儿出嫁而惆怅,哪里舍得在宏儿走后立刻就补新人,他用那雨后空山般干净脆弱的眼睛看着明帝道:“陛下,臣侍有件事要求陛下。”
明帝吓得心头一跳,安澜很少用祈求的语气跟她说话,更遑论像这样把求字讲出来了,她慌不迭地问道:“澜儿有什么事要同朕说?澜儿有话只管讲,同朕不用客套。”
安澜道:“陛下,宏儿明日出嫁,臣侍想请陛下跟澄之说一声,烦劳澄之明个儿去给宏儿抬个场面。”
他方才想过了,让赵玉泽去,不如让江澄去,江澄既是君卿,又是朝廷的左相,既能抬男方的身份,又能撑女方的面子,宏儿以后在妻家的日子会更舒坦。
明帝听他这么说,方才紧张的心就放在肚子里,慨然答应,“这有什么的,澜儿也值得用求字?朕晚上就跟澄儿说。”
她原本没急着让江澄侍寝,怕他累着,既是有这个事情要讲,她就决定晚上翻江澄的牌子,横竖明个儿是休沐,晚上再劳累,第二天迟起些,也就休息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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