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持盈这孩子几时生啊?”董云飞待薛恺悦一落座,就巴巴地凑过去问。他也坐在薛恺悦肩下的座位上,就那么半蹲在薛恺悦椅子边,仰着脸凝视着薛恺悦,像一只忠心又懂事的狗狗。
薛恺悦抚抚已经像西瓜一样圆耸出来的肚子,有意逗他,“那你得问持盈,他想什么时候出来,我哪知道啊。”
“哥”,董云飞嘟起嘴唇,拖长了声音,表示不满这个回答。
薛恺悦一瞧就乐了,抬手摸摸董云飞的脑袋,“你呀,还跟个孩子似的,不禁逗。”他说这话的时候,小鹿眼中流露出慈爱的光,仿佛把董云飞当做了自家还没出世的儿子。他原本就把董云飞当弟弟看,但此时的眼神却比看弟弟还要宠溺。
人们对弟弟的爱总是带有一定条件,对儿子却是无条件地掏心掏肺,他此刻看着董云飞的心情便有些像看儿子。虽然明知道昨个儿承恩的是董云飞,但他对着董云飞这真挚的眼神仍旧生不出半点的不快来。昨个儿半夜他因肚腹挤压了内脏,不得不频繁去恭房,心里头很有些烦躁,烦得很了的时候,便盼着明帝能够在他身边陪着他,几次想让侍儿去喊明帝过来,但知道明帝翻的是董云飞的牌子,他愣是忍住了。
“哥,你倒是说呀”,董云飞哪里知道薛恺悦在想什么,坚持要答案。
薛恺悦不再逗他,答得坦诚,“然兮说这个月二十五就差不多到日子了,不过我瞧他闹腾得欢,没准儿会早些出来。你这么巴巴地问,是想给他做义父吗?”
他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笑容极为温和,声音也透着亲和力,董云飞被蛊惑了,傻傻地便应了一声“是的啊”。
在薛恺悦肩下落座的陈语易,见此情形嗤地一下笑出声来,“义父可不是这么好做的,既得劳心又得劳力,嘉君你行不行啊?”
董云飞见陈语易到了便也从薛恺悦身边站了起来,回到陈语易肩下的座位上,而后才小声对薛恺悦道:“哥,咱们可说好了,我要给持盈做义父,你不能再让持盈认别人做义父了啊。”
薛恺悦宠溺地点点头,“放心吧。”
他两个说话的功夫,林从就进来了。董云飞瞧见林从进来,就把视线转移到林从身上了。林从今日穿的是一身黑色劲装,衣裳料子是粗绸的,领子上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纹饰,袖子窄窄的,袖口处还缠了几道白色的护腕细带,把手肘以下都扎束得结结实实,脸上也没再像以前涂抹眼脂口脂什么的,纯然素颜,连眉毛都没怎么修饰,头上也没有簪子金冠直接的,直接是个黑色的缎带把一头乌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整个人干净利落却又少年感十足。
“小从你刚从武馆回来啊?”董云飞率先开口询问。
“嗯”,林从朝着董云飞对面的左边第三个位置直接入座,回答得简单。
“小从,你最近有什么事吗?”江澄站起身来,绕到林从的椅子后头,俯在林从的耳朵边轻声询问。他的座位离林从有些远,若是不这么绕过来,那就相当远直接在人前问林从了,林从必然不会回答他的。
然而就算是他这么绕过来了,林从也不会回答他的,林从神情一点没变,只对江澄道:“澄哥,我没事,你去坐着吧。”
林从的神情清冷淡然,声音也是沉稳无波,但江澄就是觉得这样子的林从一定不是没事,而是有事。只是究竟是什么事呢,他却是不知道的。当着人呢,既然林从不肯回答,他也不能穷追不舍地问下去。
董云飞也认为林从一定是有什么事,他见过活泼开朗的林从,果毅勇敢的林从,甚至是明帝枕席边上那个眉眼妖娆的林从,却从没见过这样孤傲如独狼的林从。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然而晚膳开始之前,就这么点时间,董云飞想要过去问问林从,却是不能够了。“圣上驾到”,随着外面一声声的宫侍的传呼,明帝迈步走了进来,她手上携着赵玉泽,赵玉泽左手抱着四公主应辰。
明帝今个儿中午在武英殿宴请在京城的几位武将,席间秦瑛和关诵谈起赵玉泽当年擒杀高敞的招式动作,让她心里头很是惦记赵玉泽,散了席便直奔凝晖殿去。
彼时赵玉泽正陪应辰玩游戏,她去了之后,同着赵玉泽一起逗小女儿,等把小女儿逗得格格大笑,两个人便都会心地看看对方,十分默契地把小女儿交于乳父。然而她刚把赵玉泽揽到内殿,还没能亲昵,小女儿便挣脱了乳父,要求她陪着去御花园喂小鹿。
明帝不想去,但小女儿不足两岁,又生得粉雕玉琢五官精致,要她说出拒绝的话来,也着实很难。在御花园中足呆了一个时辰,应辰方才同意回来,她一看天色,索性直接带着人到麟趾殿来。
“陛下”,安澜瞧见明帝过来,就带着冷清泉迎了上来,见赵玉泽手上抱着应辰,便给冷清泉使了个眼色。冷清泉会意,上手来接应辰,“应儿乖,叔叔带你去找你姐姐们。”
明帝瞧了一眼殿中的席位,见只有两张小桌子,知道公主和皇子们是被带去偏殿用餐了,她暗暗点头,她今日要当场翻牌子,万一林从不高兴,当众顶撞她,那让孩子们瞧着,是不大妥当。
想到林从,她便瞟了一眼这个在左边第三个位置上脊背挺拔地坐着的男子。
只这一眼,她的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想起当初她头一回见到林从的情景,一时间眼热心跳,情难自已,连着向人看了好几眼。
然而林从跟没有感受到她的视线一般,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点变化,脊背也是正常地挺着,没有僵硬没有如芒在背更没有卸下劲儿来。
得,别人对自己根本就没感觉,自己何必上去讨没趣?那么多知情识趣重情重义的男儿,在一边等着她呢,明帝默默地收回了视线,也打消了今个儿要翻林果君的牌子想法。横竖牌子做好了,大家知道仍旧在托盘上放着呢,就行了,别的事情不必做。
晚膳中间,露儿端来承恩牌,明帝毫不迟疑地抓起了敏字牌,仿佛她今晚本来就打算宠幸赵玉泽似的,翻完牌子之后,她就把江澄叫过来交待给董云逸恢复诰命夫郎身份的事,没有再看林从一眼,既不关心林从的表情,也没有一点要故意气人的意思。而林从也只是在瞧见托盘中的牌子仍旧有十块的时候,筋肉紧绷了一下,然后就放松了下来,等确定明帝翻的是赵玉泽的牌子,神情立刻就恢复了淡然与冷漠。
雷声大雨点小,这是董云飞在明帝携着赵玉泽的手离开之后的真实想法。他小声对江澄道:“陛下喊我们过来,只是让我们瞧瞧,她又做了块果字牌?”
江澄也有些哑然,他原以为明帝大张旗鼓地喊他们过来用膳,是想让他们看着她当众翻林从的牌子,来确认她这个做妻主的权威,同时也给朝廷内外的人看,表示林果君仍旧是天子宠君。岂料明帝和林从的反应,都是出奇地冷静。
莫非是两个仍在赌气,想要互相晾一晾对方?江澄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多想,只向董云飞询问董云逸的事。
次日是初四,明帝没有再传众人往麟趾殿用膳,江澄和董云飞两个,一个在宫外与苏澈一道用的膳,一个在薛恺悦的暖阁中,陪着薛恺悦用的,而明帝翻了顾琼的牌子。
消息传到江澄的耳朵中,江澄也没多想,明帝从汤泉邑回宫后,只宠幸了顾琼一回,接着宠幸,是应当的。
然而在麟趾殿中的安澜听闻了这个消息,却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有露儿的通风报信,安澜已然知道明帝和林从之间出了纠葛,他本来以为初三晚上,明帝会当众翻林从的牌子,以示妻主之命不可违,可是明帝并没有这么做,她既没有怒斥林从,也没有给予林从任何一种责罚,她做的不过是当没有林从这个人。
这真是糟糕透了。
在凰朝的世家豪门长大的他,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一个男儿顶撞了女子,这女子肯同他吵闹,肯生他的气,那往往意味着她对这个男子还有兴致,她还想同他好生过日子,可若是她连吵闹都懒得吵闹了,那就是她真正打算放弃这个人了。
不同你吵不同你闹,不责你不罚你,可是也不宠你不爱你,对你的一切不闻不问就当没有看到这个人,久而久之,也就真的把你遗忘,这是比翻脸无情更无情的做法。
多少世家豪门的夫郎到后来过得就是这样被遗忘的日子,几年都不再承一回宠,妻主不断地纳新人,理由是没有可意的人,仿佛那个旧人的存在就是个摆设。
林从年轻,可能还不知道这样被当做摆设的未来有多么的可怕,他却是知道的。而且他明白,明帝一旦放弃了林从,就有可能放弃他和冷清泉几个。
女子待男儿是有个统一的尺度的,不可能说心里头疼这个,便宠眷不衰,永远不会置之不理,所有的坏事情都不会发生在受宠的这个身上。实际上,她怎么待别人的,她就有可能怎么样待你。
没有所谓的偏宠,一个人待人的底线在短期之内是不会改变的。都是这女子的夫郎,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被疼宠的那个,每一个人也都有可能是被置之不理的那个。
他家月儿,原本就是个有些冷情的女子,要不然也不能把江澄之冷落那么些年。只是这两年,他家月儿在男儿们浓厚的爱意感染下,已经变得温柔多情。如果眼下因了林从的事,把他家月儿内心深处的冷漠因子重新激发出来,那以后他和冷清泉几个随时都可能失宠。毕竟林从还是宫里男儿中相对比较年轻的一个,林从都能够被放弃,其他人又有什么长处不被放弃呢?
甚至都不用等到下一个男儿被放弃,光林果君失宠这一条传出去,那些个想要往上扑的男儿怕不是立刻就蠢蠢欲动了,等那些鲜花嫩柳一般的小男儿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宫里的旧人还能留下几个,他这个皇后位子还能够坐稳吗?
他绝不能够坐视林从就此失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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