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万没有想到明帝居然担心派男子军出征男子国会让男儿们有一种挥剑向同类的感觉,他很有些感动,历来帝王都只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谁会考虑别人的心意?他家陛下,真的是一个有着柔软之心的正派女子。
可是这样的仁厚天子,让他越发想要为她分忧解愁。如果她逼迫他调男子军出征,他没准会生出反抗之意,她越是为他着想,他就越想要为她掏心掏肺。
这么想着,他就在柳笙离开之后,也向明帝告了退,出得睿思殿,他把其他的公事都先放在一边,径直赶去暖阁见薛恺悦。
他一直没有向明帝提起过他早已经做好的拟派男子军出征男子国的计划,他觉得男子军虽然是他当年提议设置的,但他不是男子军的统帅,这样的出兵大事,应该由曾经做过男子军统帅的薛恺悦以及这次能够真正领兵的董云飞、赵玉泽、林从几个向明帝提起。他如果提前说,那就是越俎代庖。
而且听了明帝与柳笙的的对话,他在感动之余,也发现自己以前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想要调男子军去攻打男子国,可是男子军的将校们愿不愿意去呢?男子军中很有一些人行为特异想法激越,他们若是同情男子国甚至心向往之,那他们没准就真的不想去攻打这男子国。这事,不能够他自己说了算,他得问准了他们的意见。
江澄前往暖阁的时候,薛恺悦正在暖阁的小隔间里坐着听董云飞讲那个蠢笨的侍儿跳儿漏泄了温碧霓的事。昨个儿董云飞承宠,明帝是白天就驾临熙和殿的,本意是想赶在夜晚到来之前就宠幸了董云飞,好让董云飞夜里仍旧到暖阁来照料薛恺悦,这样她好休息一晚,毕竟次日是新年之后的第一个大起居,她得早早地起身。她跟董云飞讲了她的想法,董云飞也同意了。岂料董云飞承完恩宠之后不大想动弹,明帝爱怜之下,就让董云飞歇息,她自己到暖阁来照料薛恺悦。
在明帝出发之前,董云飞的侍儿跳儿就向着董云飞真心实意地夸赞明帝,道是“圣上这么体贴,主子你选了圣上,算不得赔本,那位温小姐也就比圣上年轻点,主子要是真跟了她,还不一定怎么样呢。就凭她胆敢假扮成伶人进宫见主子这一条,就可见她是个纵情任性不管不顾的人,她眼下可以为了主子纵情任性,以后也能为了别的男儿纵情任性,那会子就有主子难受的了。”
这话原也没什么,可偏偏明帝在走之前净了个手,把这几句话听了个正着。董云飞想到明帝最后瞧他那一眼的意味深长,就忍不住生这跳儿的气:“哥你白白为我打发了几个侍儿,这蠢东西一句话就把事情泄漏给陛下了,我恨不得揍他一顿!”
薛恺悦听了,倒不怎么生气,他很是开明地劝董云飞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知道也就知道了,只要你的心在陛下这里,陛下也就不会太在意。”
他当时力主瞒着明帝是为了董云飞着想,不愿意让明帝猜疑董云飞,但若是真瞒不住,他也不觉得怎么样,他带兵打仗的时候常用的一个要义便是绝不打无准备之仗,绝不拿将士们的性命去冒险,但若是被迫仓促应战,那也绝不怯场,要相信狭路相逢勇者胜。此刻他便是这么想的,明帝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事情已经按照普通伶人误闯宫阁处理了,明帝还能怎么样?只要董云飞心系明帝,明帝顶多也就牙根儿痒痒两天。
“哥,这事要是光我一个人,我根本就不带怕的,这不是还牵涉到澄哥吗?他帮我欺骗陛下,我怕陛下迁怒他。”董云飞坐在椅子上,从侧面看着薛恺悦邻近产期轮廓圆润的俊颜,把最担心的地方讲了出来。
这倒是个问题,薛恺悦蹙着剑眉思索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没事,陛下近来挺疼澄之的,陛下应该不会为了这个迁怒他,而况她昨个儿夜里过来,根本没在我跟前提这件事,可见不是真的生气。”
他昨个儿与御膳房过来送膳食的侍儿随口闲聊了几句,才知道御膳房从前两天起每天早上都会给景卿准备一份参汤,一份参汤本身不值什么,但是出自明帝亲自吩咐,可见明帝最近是有把江澄放在心上的。
董云飞听了放下心来,“但愿如此,不然我就觉得我对不起澄哥。”
薛恺悦温然一笑,“放心吧,我看事情不会错的。”
江澄进来的时候,正听到薛恺悦这个从容自信的话,他便顺着这话头往下恭维道:“贵君识人准确见事明白,这是我最佩服的,今个儿正有件大事请贵君掌眼。”
这日天气比过年前还冷些,侍儿们都不肯在院子里站着受冻,薛恺悦又同董云飞谈要紧的事,也不让侍儿们在暖阁中呆着,因而门前房内并没有一个侍儿通传,薛恺悦没提防江澄这么突兀地挑帘子进来,很有些诧异,但他是个处变不惊的人,便笑着招呼他:“今个儿天怪冷的,澄之难得想着过来,快请坐。小云,给你澄哥倒茶。”
董云飞听薛恺悦这么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自己走到桌案前,拿起茶壶,给江澄倒了一杯茶,而后走过来递于江澄,“澄哥润润嗓子。”
江澄看他们兄弟两个招呼得殷切,连忙接下茶杯坐在董云飞肩下的椅子上:“多谢贵君赐坐,有劳小云。”
“澄之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薛恺悦待江澄饮了两口茶,方才询问。
江澄把来意讲了一遍,末了道:“我之前同贵君商议,贵君与我想法相同,道是让男子军出征男子国,既能让那些个质疑男子军的人无话可说,又能尽可能地保全男子国中的普通男儿,乃是一石二鸟之计,可是眼下我犹豫了,我不知道男子军的将校是不是都乐意出征,若是有不乐意的,可怎么办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薛恺悦思量了一下,神色凝重,但他向来是个敢打硬仗的人,不会因为有了困难就自行退缩,他很是坦率地言道:“对方毕竟也是男子,咱们的男儿或许真的有不想前去攻打他们的。陛下既然无意逼迫男子军出征,那咱们也不应当勉强男儿,有不想去的,咱们尽量说服他们,说服不了的,也就由着他。”
江澄听了,便有所担心,若是全凭自愿,那能够出征的男子军士究竟有多少,就很难说,若是肯去的人不到一千,那就成不了什么事,既表不了态也立不了功勋,只是比不去略强一些罢了。
这个道理,薛恺悦和董云飞都是明白的。
董云飞蹙着眉头插话道:“男子军是一体的,既要去,那便须全去,哪里能够去一些不去一些呢?以我看,恺哥给陛下上折子奏请,我和玉玉、小从子统兵,能去的全都去,不去的按违背军规处置。”
薛恺悦听董云飞这么说,手抚着肚子叹了口气,“为将帅者须以身作则,我不能亲自去,说服力总是不够强,只能说尽力劝大家去吧。”他说到这里,问江澄道:“此事澄之跟玉玉和小从子讲过吗?若是没有讲过,需得先同他们说说,只有咱们自己意见一致,才好说服别人。”
江澄很坦诚地摇头:“我还没同玉玉和小从讲,但我想他们两个不会有问题的,之前咱们行事都是一起的,这次自然也是大家一起,毕竟咱们都是为陛下出力。”
薛恺悦见他这么有信心便没有再说什么,只道:“那这么着,今个儿天晚了,明个儿我在丰乐居备个小席,把玉玉、小从、小泓、韩凝、吴欢、周璞几个都请过去,先统一了意见,只要做将军的意见一致,要说服普通军士,就容易了。”
江澄听了,深以为然,当下笑着道:“这酒席我请,只是有劳贵君这个月份了,还要辛苦出宫操劳国事。”
薛恺悦大气一笑,“这不是应当的吗?澄之你同我客气什么?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陛下,就算是要说辛苦,也得陛下说。”
他这话的意思是让江澄不要把事情全扛在肩上,更无需替明帝道谢,但他此时已是孕晚期,脸颊比之前圆润,表情比之前柔和,声音也不像以前那般斩钉截铁,尾音更是有几分甜熟软俏之意。听在江澄耳朵中,便是他自道自己与明帝关系更加亲密,轮不到江澄来道辛苦。
江澄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改口道:“贵君说的是,贵君一心为陛下,无需我来道谢,我只是感佩贵君的忠勇果毅。”
薛恺悦直觉江澄这话里头有毛病,他待要细细分辨驳正一下,江澄却又不谈这个了,改问他这两天有没有见到大公主,大公主的腿脚可大好了,他只得跟着江澄的话题走,道是“昨个儿休沐,辰儿来了一趟,我瞧着腿脚应当是好利索了,她也说让太医诊过,已经不碍着习武了。本就只是骨裂,比骨折好得快。”
江澄听了,轻声道:“这么说,玉玉是不能去的了。”
薛恺悦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蹙眉道:“打仗贵在人多,辰儿习武可以缓些日子,还是让小玉一同去得好。”
江澄涩声道:“只怕皇后不同意,在皇后心里,什么事都比不上教导公主大。”
薛恺悦连忙宽慰他:“不会的,皇后素来是以大局为重的,澄之你也别太忧虑了,虽说兵家讲究未雨绸缪,可你这么忧思深重,也有点过了。事情还没发生呢,你先愁这愁那,实在是没有必要。”
董云飞在旁边听得无聊,插话道:“是的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头桥头自然直,皇后哥哥不让玉玉去,咱们劝服皇后哥哥也就是了,澄哥你发什么愁?”
江澄听他们两个都这么说,暗道自己的确是有点思虑过深了,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男子国么,自己横思量竖思量,未免太给这男子国面子了。而况,有一统四国的凰朝女子军在后头大兵压境,男子国的人只要头脑清醒,就不应当负隅顽抗,说不定他们过去都不用怎么打,男子国就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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