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叶衡没想到的是,明帝听了之后,既没有让人去查问顾琼,也没有让她把那个郑凌岫逮到大理寺审问,明帝只皱着眉头问她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大理寺的一个小吏告诉臣的,据这小吏说,是卢霑昨个儿去天禄园赴宴,听人说起,回来给讲给她的。”叶衡来前倒是详细地问过消息的真假的,此时答得很顺畅。
明帝冷哼了一声,“朕就说别人也没这么嘴碎,原来是她,她既能够去赴宴了,看来身体大好了。”
这,叶衡不确定明帝的想法,直言直语,“臣也不知道卢霑身体好没好全,只是见她这两天开始往大理寺衙门跑了,想来是无大碍了。”
明帝咬咬牙,吩咐道:“把这个卢霑给朕连夜叫去大理寺审一审,问问她在宴席上听谁讲的这番不实之词。问完了,让她滚去北地效力。”
“臣遵旨”,叶衡领旨,却并不就退。
明帝睨了她一眼,“还有事?”
“陛下,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发落这个郑凌岫?”叶衡小心询问。明帝并没有提如何审问郑凌岫,甚至在没有审问任何人之前先判定这是不实之词,其回护之意非常明显,她懂明帝为何会回护顾琼,但她不想让明帝放过这个郑凌岫。
当年齐苗红杏出墙林瑶,她原谅了齐苗,却难以释憾林瑶,总觉得林瑶与她同殿为臣,明知道齐苗是她心爱的侧室,还胆敢与齐苗勾搭,完全不顾她的颜面,是可忍孰不可忍。从那之后,她对于敢于勾搭有妻主的夫郎的年轻女子,都没什么好感,上次审理郑凌岫同那侧君的案子,她就恨不得亲自出手教训一顿。今日见这郑凌岫竟然色胆包天,敢觊觎天子君卿,她简直对郑凌岫恨得牙根痒痒。
唯恐明帝宽纵了这个郑凌岫,她躬身补充道:“陛下,郑凌岫这厮惯会用甜言蜜语勾搭有妻主的夫郎,之前霁月世女的侧君就被她勾搭了去,若是宽纵了她,日后不知还有多少男儿要受她的害。”
她怎么可能宽纵这厮?明帝脸色阴沉,话也说得咬牙切齿,“这厮朕自有安排,绝对饶不了她,叶卿只替朕查问消息来源即可。”
叶衡听明帝这个语气,立即明白明帝不会轻饶了这个郑凌岫,她大为满意,告退离开。
明帝在叶衡离开之后,一拳砸在凤案上,把凤案砸得发出一声巨响,震得上面的镇纸砚台笔筒笔架叮当作响。她的拳头红了一片,木木地疼,但她全然不管,拉铃铛宣了在睿思殿外伺候的镜儿进来,吩咐道:“把御前亲军副将苏韵文给朕悄悄地宣进来,让她进殿候朕,莫在外面站着。”
她说完就往外走。镜儿不明所以,但听明帝语气低沉,知道天子心情不好,恭声领命,又看明帝迈步出门,询问明帝道:“陛下要传玉辇吗?”
明帝冷声,“不必。”
那镜儿听了,便自去传呼御前护卫去外头找苏韵文。
明帝悄没声地出去,几个纵步就出了睿思殿的门,她特意绕开了紫宸殿的方向,露儿和琴儿几个侍儿都没瞧见她,她也不走皇仪宫通往后宫的正门,直接从皇仪宫与皇女宫连接的那道小门穿过去。皇女宫的守门护卫瞧见天子,颇有些惊讶,刚要跪下行礼,明帝便摆了摆手,吩咐道:“不必见礼,亦莫向人提起。”
明帝说完便快步往人少的宫道上跑,并不理会守门护卫那吃惊的模样。夜色深沉,这个时候正是各殿用晚膳的时辰,宫道中本就没什么人,明帝又挑的是平时就人少的地方,跑了一路,也就遇见了一个宫侍。那宫侍见是天子,屈身行礼。
“莫出声,跟着朕走。”小宫侍莫名其妙,但是难得见到天子,兴奋地双眼雪亮,自然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乖地跟着明帝走。
两个很快就走到离顾琼所住的琳琅殿斜后方的一个无名小阁,天色晚了,这小阁没有灯火,也没有值守的侍儿,但在附近宫道上的宫灯照耀下,倒也不算漆黑一片。明帝要的正是这样的地方,她当先进入这小阁中,吩咐那小宫侍道:“琳琅殿有个荇儿,你去给朕叫出来,别说是朕叫他的,你自己编个话。”
那小宫侍道:“这个好办,奴才就说想要同荇儿哥哥买些天心楼的新品。”他说到这里怕明帝不了解,解释道:“荇儿哥哥常带些天心楼的新品回来,奴才见过别人同他买。”
明帝嘉许地点点头,这小宫侍倒是难得的机灵。
琳琅殿中,顾琼刚刚回宫,正坐在殿里用晚膳,鸢儿跟他说天子今个儿还没有翻牌子,他心里很是烦恼,全然没有注意到荇儿被人叫出去了,尽管荇儿就是从正门出去的。
那小宫侍很轻松地就把荇儿带到了明帝面前,猜测天子不欲让别人知晓,很自觉地躲得远远的,还有意地替天子望风。
荇儿乍见明帝,还以为是他售卖天心楼的货品被人告了,明帝误以为他是私售偷卖,他向着明帝行礼,并且据理力争:“奴才售卖东西,是主子知晓的,得了银子大头也都是交于主子的,每件上奴才最多得十文钱的好处。”
这话是事实,宫里的侍儿们因为不能经常出宫,想买什么都不方便,最开始是央告荇儿代买一两件,后来顾琼知道了,便索性让荇儿揽了这个往宫侍们中间兜售新品的差事,每售卖出去一件,给荇儿五到十文的好处,所以荇儿这是得了顾琼认可的,并不是私卖私售。顾琼还从荇儿这里得了启发,京城的王侯府邸豪门世家的大侍,有想承接这售卖差事的,也同样给予好处,算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路。
明帝听荇儿这么说,心里头的那股无名火就小了些,这主仆俩一门心思都在挣银子上,想来不会有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事。
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她已经决定不管事情究竟如何,她都不会责罚顾琼,但是该知道的真相她是一定要知道的。她的身份让她不能够被人蒙在鼓里。
“你主子最近可有去鸣琴园?”明帝的问话并不严厉,然而荇儿吓出了一身冷汗。
“主子,主子是去那园子里打过绣样,那边花开得好看。”荇儿结结巴巴,尽量保持声音的稳定,然而身体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荇儿也觉出了自己的颤抖,又补了一句,“主子打的风信子绣样,卖得很俏呢,圣上可以找楼里的伙计们问,也可以找买了楼里绣品的正君们问,奴才绝不敢撒谎的。”
怕明帝不信,他迅速地开动脑筋,给出了一个他所知道的楼里客人的身份,“圣上不信的话,可以问问高大人的陆正君,他是昨个儿才买了绣品的。”
荇儿这话其实用力过猛,很容易引起人疑窦的。明帝只问了一句顾琼去没去鸣琴园,他却要天子找这个问询找那个问询,好像生怕天子怀疑他说的不是实话一样。
明帝选择了相信,虽然她的眼睛很好,在昏暗的光线下仍旧能看到荇儿紧张到发抖,也听出来了荇儿慌不择言的担忧,但她本就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责罚顾琼,内心的意识在这样的决定下自行为顾琼开脱,此刻听荇儿这么讲,她觉得顾琼作为天心楼的老板郎去园子里打绣样,非常合情合理。
她不再问顾琼,只问郑凌岫,“有没有个年轻的小姐冒犯你家主子?比如恶意同你家主子搭讪?”明帝已经在脑海中自己拼凑出了原因,那就是必然是这郑凌岫看她家琼儿美艳娇俏,自己跑来恶意搭讪,诚如叶衡所说,这郑凌岫本就是个惯会偷人夫郎的轻浮女儿,想来这次也是糊涂油蒙了心,竟然把主意打到她的后宫身上了。
荇儿听她这么问,立刻就明白了明帝为什么把他叫过来询问,他脑子转得极快,寻思着天子既已得到了消息,那他就不能够把主子被年轻小姐搭讪的事完全隐瞒起来,隐瞒不了,那就把实话挑着说,让天子惩罚那个惹祸的小姐,免得以后再有不知死活的搭讪他家主子。
荇儿想到这里,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向着明帝小声哭诉道:“有,有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浮浪小姐,不要脸皮地过来搭讪主子,说主子生得漂亮,她一瞧见就喜欢,主子气得脸都白了,回到铺子里哭了好久,说什么都不肯再出门了。是楼里的伙计们看绣品大卖,劝主子再去一回,主子才不情不愿地又去打了趟绣样。可怜主子冰清玉洁的性子,为了皇家的生意,受这样的腌臜气,圣上,您得为主子做主啊。”
荇儿这番话,不仅很好地解释了顾琼为什么往鸣琴园去了两三趟,还完全把事情向着有利顾琼的方向解说。他其实没有亲眼见到谢瓀是怎么样同顾琼搭讪的,他所知道的,只是何李两个护卫给他转述的,转述自然是不全的,因而话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但这话又非常合乎情理,与明帝自己想象的很接近。
明帝捏了捏拳头,对这荇儿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吧,见了你主子,不要提朕问你话的事。”
那荇儿哭着答应,“奴才不会提的,奴才不能让主子难过。可怜主子,这两日白天忙着生意,晚上盼着圣上,连膳都用得少了。”
这话倒是实情,明帝前个儿翻的江澄的牌子,昨个儿翻的沈知柔的牌子,顾琼颇为郁闷,膳食都减了好些。荇儿在宫里头的时候,并不是顾琼最贴身的侍儿,在天心楼里,也并不陪着顾琼用膳,但瞧着主子在天心楼只顾着忙,他这话就说得极为自然并且哀伤无比。
明帝听了,对顾琼的怜惜更上一层。
明帝原路返回睿思殿,御前亲军副将苏韵文已经在殿里候着她了。苏韵文施礼见驾,明帝简单交待:“带一百人埋伏在鉴往处,等明早鉴往处的人都进去当差了,就把鉴往处给朕围起来,半年之内,不许里面的人踏出一步,敢逾墙者打伤无论。”
苏韵文虽然不知道这鉴往处的人犯了什么错,但天子这么说,她便这么做,当下向明帝慨然承诺,“陛下放心,别说人了,蚊子也别想飞出去一只。”
明帝满意地点头,她对这苏韵文看守门户的忠心和本领都是信得过的。
苏韵文领命而去,明帝这才传了露儿进来,“朕今个儿翻怡卿的牌子,派人去琳琅殿传讯,让怡卿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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