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辰的话很出明帝意料,然而越是这样不曾想到的赞美,越是能够让人激动。明帝心里面莫名其妙地觉得满足。这种感觉很难说,就好像山野间的大凤凰,听到小凤凰恭维她的眼光一样,那是一种只有竞争者才能给予的认可,是同为女子才能领略到的贴心。
明帝乐呵呵地把江澄顺手就搂在怀里,当着这么多人呢,江澄有点不太好意思,然而明帝胳膊用力,把他箍得紧紧的,不许他挣脱,他也就很乖顺地由着明帝了。
明帝将人彻底箍在怀里之后,看着女儿乐呵呵地道:“你江叔叔是你皇祖母赐给母皇的,怎么样,你羡慕吧?你要是羡慕的话呢,将来母皇也赐你一个。”
奕辰笑着拒绝,话说得很有策略,“像江叔叔这样的人哪,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出这么一个,孩儿可没母皇这个福气。”
明帝愈发欢乐,睨了一眼乖乖巧巧地伏在她肩头的人,大女子的虚荣心无限发散,豪气十足地道:“皇儿真会说话,不过你江叔叔这般好,也是母皇教导得好,皇儿只要会教导,什么样的男儿不可得呢?”
她这话可有点自吹自擂的意思了,她才一说完,陈语易就嗤地一声笑,沈知柔也笑得咳了两声,为了掩饰,陈语易举起酒杯饮了一口,沈知柔吃了一颗草莓。
偏偏奕辰当了真,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她:“母皇说的是真的吗?”问了她,还不忘问江澄,“江叔叔,你这么好,是母皇教导出来的吗?”
女儿这么一问,明帝多少清醒了点,然而大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好再收回来,她只好看向江澄,怕江澄不能领会她的意思,她还冲人挤挤右眼。
江澄瞧见了,岂有不配合她的道理?更何况他想到他刚回宫那一年,明帝确实给了他许多关心,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鼓励他,在他自我怀疑的时候肯定他,在他迷茫困惑的时候指引他,在他需要支援的时候支持他,她既是他仕途上的靠山,也是他携手并肩的袍泽战友,这样的情分,说成是她对他的教导,似乎也没太大问题。毕竟她是他的帝王,是他的妻主,以上对下,所有的关心鼓励,都可以称作教导。
如此想着,他很是乖巧地扬起笑脸回复奕辰,“多谢公主谬赞,我能有今日,的确是陛下教导得好。”
奕辰终究还小,根本无法洞悉大人之间的弯弯绕,听江澄这么答,立刻欢呼一声,真心实意地赞美明帝道:“母皇太厉害啦,母皇简直是姚天史上第一英明帝王!”
明帝大为敞怀,这晚她小酒喝到微醺,江澄亲自服侍她在丽云殿的兰汤房沐浴,彼时她已经有三分醉意,到躺在丽云殿床榻上的时候,她已经醉到五分,步履趔趄,身姿摇晃,往床榻上躺的动作都控制不住力道,好在床榻上的被褥很软,不然她非砸得腰疼不可。
江澄看她醉成这样,把锦被往她身上一盖,起身去外面传醒酒汤。
“澄儿去哪?”才一下榻,明帝就喊他,明帝的声音都是飘的,明显是酒意正浓。
江澄连忙答道:“臣侍去给陛下传醒酒汤。”
“朕不要醒酒汤。”明帝用手肘半撑起身子,睁开凤眸,醉意朦胧地看着床榻前立着的人,只觉在杏色灯笼的映照下,这位身着浅青色云锦宫装的男子,比平时耐看许多。或者本来就是很耐看的吧,只是她以往见惯了美男,对这不能一眼惊艳的长相总觉得普通,瞧不出好来。
她慢慢地用视线描画眼前人的五官。眉毛不粗不细,峰棱上挑却又不显得过于凌厉。眼睛不是很大,但是眼形细长,眼神温顺,这个年纪眼尾没有细纹上下眼皮也不浮肿,轮廓算得上清秀。鼻子不是那种特别高挺的,却也不是骨细无肉的,精巧圆润的鼻形与脸颊和眉眼都很搭配。嘴巴不是特别漂亮的,但唇形不算难看,唇片厚薄适中,一笑起来,右边唇角处会有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平添了几分乖巧。
即便是挑剔如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在男子中长相算是中上的。
中上的长相,配上过人的才华,无有暇疵的品行,说不上独一无二,却也算是难得的了。难怪她母皇瞧得上,不顾她的反对坚持赐予她做侍君,难怪她的女儿,才刚刚八岁,就已经瞧出了他的好。倒是她之前多少有些进了宝山不识宝,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她又看了一眼江澄,只觉自己犹如在宝山中行走的猎人,走了好些年,才发现宝山之美。她既欣慰于自己眼光之精到,又欢喜于如此熠熠发光的宝山被她独自欣赏了这么多年,以后仍将独属于她。
“陛下。”江澄看明帝脸上神情不断变化,可是越变越奇怪,心中有点忐忑,出声喊她。
“宝贝过来。”明帝冲人发话,凤眸中倏地燃起炽烈的光。
江澄惊了一下,却也不敢不过去,迈步上前,又想到明帝是个爱干净的,低声道:“陛下,臣侍还没洗沐。”
“待会儿再洗。”明帝说着话一抬胳膊,将人拉在怀中,没等人反应呢,朱唇就照着人的脸颊、唇片热热地灼了下来。
江澄侧躺在床榻外沿,由着明帝吻他,既不敢回应得过于急切,也不敢不回应。
明帝亲吻了一会儿,看他这么不温不火的,心里头的燥劲儿越发得足了,像是个经历了绵长的雨季,却始终没能被大雨浇个痛快的农女,那不到位的雨,不仅解不了庄稼的渴,还增添了热望。
“澄儿快去洗沐。”她哑着声音吩咐他。
江澄只饮了一小杯,头脑是非常清醒的,见明帝看着他,凤眸中全是爱意,一下子倒觉得有点不适应。他从未从他家陛下眼中看到如此炙热的想要把他燃烧掉一样的火烈的光,他其实有一点不确定明帝今日是真的很喜欢他呢,还只是听了辰儿那么说,起了一种被恭维的满足感呢。他不知道,他也懒得去追究,只要他家陛下此时此刻是喜欢他的,是想要宠爱他的,那就足够了。
“臣侍这就去,陛下稍等。”他飞速地往外跑。
明帝伸出白玉一般的胳膊,向他摇了摇,“澄儿快去快回,朕等你,等你。”
江澄听明帝说话的劲儿,知道多半是醉得不行了,想着明帝近来连日劳累加心情不畅,借着酒意能够好好睡一觉也不错,便不传醒酒汤,只自己洗沐。
牵挂着床榻上醉酒的明帝,他也不敢在兰汤房多加耽搁,匆匆地洗了洗,就又赶回内殿。明帝单手支在枕头上,强撑着睡意等他。
他自己解了浴袍,缓缓地向明帝走了过去,从床尾慢慢地跪上去,膝行两步,走到明帝跟前。才刚一停下,明帝立刻腾起身来,将他拽到了身下。
“磨蹭得很。”明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些许不满。
“陛下。”已经承宠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是看着这样子凤目灼灼的明帝,他仍旧觉得有一点点紧张。
“朕恨不得把澄儿吞在朕的腹中。”明帝只觉心中有着难以自控的热烈情绪,这情绪让她难以和风细雨慢慢吞吞,她的动作快疾而迅猛,像是席卷天地的风,像是冲决古今的雨,她仿佛要把以往丢失的岁月全都找回来,又仿佛是想要回到两个都还青春年少的时候。
雨收云住,明帝也不肯移开身子,就那么坐在他身上问他:“澄儿,当初朕赶你走的时候,你就那么乖乖地走了,你有没有后悔?”
江澄一怔。
他猜得到明帝为何这么问,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答。
说后悔吗?可是当年的情形,岂是他说不走就可以留下的?说不后悔,那岂不是表示他对她没有足够的爱?连后悔一下都不曾有过。
“澄儿,朕不知道你有没有后悔,但是朕要你记住,如果真的有生生世世,下一世千万不要朕一赶你走,你就乖乖地走。朕心软得很,你只要不肯走,朕不会舍得一直冷落你的,朕一定会更早地收了你。虽说现在也很好,你给朕生了永和,朕扶你做了左相,可是澄儿,如果能够早那么几年,那你与朕该有多少欢乐的时光,多少美好的回忆,多少甜蜜的岁月?”
明帝说得很动情,也很用心,可她酒劲儿已经到了十分,困意上涌,强撑着把这段话说完,就一个翻身睡倒在了锦被上。
江澄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失眠了半夜,也哭了半夜。
他是真的后悔了,可这姚天哪有后悔药啊?他能做的不过是用今世的努力来弥补今生的遗憾。
天一亮他就起了身,亲自吩咐侍儿给明帝备办上朝的凤袍凤冠、洗漱的热水巾帕,又让人去御膳房传话给明帝送养胃的早膳来。
待明帝醒来的时候,各色物事已经备办好,他自己也已经洗漱过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立在帷帐前恭候。明帝甚少在他这里用早膳,见他准备得充足,倒也不拂他的好意,由着他伺候着梳发洗脸用早膳,完了之后,捏了捏他的脸颊道:“朕先走了,澄儿也换了官服上朝去。”
离得近,明帝瞧见了他眼睑上的黑青,猜测他是没睡好,却也不多说,只道:“眼睛下面再敷点膏脂。”
江澄赶忙答应,“臣侍知道啦,臣侍这就去弄,陛下先去上朝吧。”
明帝却又不急着走了,“朕等澄儿。”
她怕自己到得太早,衬得他到得太迟,索性与他同时出发。江澄领会了她的意思,心里只觉甜甜的。
他快手快脚地收拾好,由着明帝携了他的手,一同出了殿门,而后他自往未央门乘车,明帝自坐玉辇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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