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这晚上在紫宸殿的侧殿单手搂着薛恺悦给他讲翌日的礼仪安排,薛恺悦今个儿下午已经听内侍省的小吏和礼部的官员讲过一遍了,但明帝仍旧想要再给他讲一讲,他也不扫明帝的兴,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地问一些细节。明帝讲完了礼仪上的事,又把今日下午新收过来的文武官员们的贺礼命露儿拿过来给薛恺悦过目。贺礼主要是诗词文章书画瓷器雕刻之类的,恐贻人口实反而给薛恺悦带来批评,她提前几天就下了旨不许文武官员们给皇贵君送金银玉器之类的贵重实物贺礼,违者必纠。
露儿和皎儿一起把这些诗轴画卷挨个展开,明帝每一个都给薛恺悦略作解释,有的还要点评两句。
“这幅字是弦歌写的,天上麒麟瑞,皇家贵君贤。弦歌这两年对悦儿不是很客气,那只是因为她是右相,要帮朕稳住朝纲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但她心里其实是很欣赏悦儿的。”
薛恺悦点点头,他当年陪着明帝征战天下的时候,曾与柳笙在公事上有接触,彼时柳笙对他确实没有什么不满,偶尔还会称赞他的武功和谋略,明帝这个话算是客观的。
明帝却怕他不能充分理解柳笙并非是针对他,又指着字迹给他讲柳笙的转变,“弦歌这两年为了做好这个右相,有意把自己变得方正一些,这幅字遒媚飘逸,雅正平和,很有太平丞相的味道,可她年轻的时候,字体要么率意淡远,要么大翻大折,这种雅正平和,是这两年有意练出来的。”
这倒是薛恺悦不知道的,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应该是同情这位比之前扛得责任更重了的右相大人,还是该佩服他家妻主明帝陛下的明察秋毫。
“这首词是钱卿写的,写得还不错,花团锦簇,丽藻纷披,但据朕所知,钱文婷她一心掉在银堆里,根本就不会写词,这多半是找人代笔。”
薛恺悦眼神极好,一下子就瞧见卷尾有行小字,他忙指给明帝看:“上头写着呢,次子钱舒代拟,看来这位钱舒公子是个才子啊。”
明帝倒没听说过钱舒的名字,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世家小公子嘛,会舞文弄墨也是常理。男儿家琴棋书画样样通,将来才能嫁个好妻主。”
明帝自己便是文武双全的,对男儿其实也很挑剔,她的后宫也大都是要么能文要么能武的大家公子,对那些空有美貌才华无一的男儿,她是瞧不上的,那些有着市井世俗之气的,她更看不上。因而对钱舒这位户部尚书府的二公子精通文墨一事,她并不如何惊讶,只觉得再正常不过。
薛恺悦听了,便暗暗做了打算,将来一定要把持盈也送去柳太君殿里,让儿子跟着太君好好学一学琴棋书画。
“这幅画是语陌画的,恣肆纵横,笔势翻飞,把悦儿东征西讨的英姿多少画了出来,也难为语陌了,她这人根本就没怎么练过作画,她的御史台比朕还忙呢,家里又有那么多夫郎,她这全是凭着心里头那一股子潇洒劲儿生生往纸上画。”明帝一边看一边笑,眼睛中有光,唇角处有笑,显然对陈语陌是很宠信的。
薛恺悦听明帝这么说,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是知道陈语陌有点潇洒不羁的,这位陈大人居然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他做画,他也是没想到。
“臣侍要送柳相和陈大人点什么做回礼吗?”他偏过头来,轻声询问明帝。
“不用。”明帝答得很简洁,这么多贺礼,一一都要回礼,还了得?
“这套瓷器做得好,大鹏、苍鹰、紫薇、青松,把悦儿的勇武无双、神威难敌、忠贞不二、言行如一全都表达出来了。岳飘脑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这个工部尚书她可以继续做下去。”明帝眼中的笑意比前更盛了些,她对岳飘是满意的。
“这幅长卷是十六个太学生一起画的,她们都没怎么见过悦儿,只自己想象,倒也把朕与悦儿的相处想得很全面。挥蝇、侍膳、教女、簪花、对剑、同游,瞧着倒也亲密,虽然没能画出悦儿的好处,把这亲密劲儿给朕画出来,也行。”
明帝眼眸温柔了下来,她盯着最后面同游的位置,心中充满了憧憬,想着等薛恺悦出了双满月,她一定带着人好好地出宫逛一逛。
薛恺悦倒不觉得这幅画如何的好,他看着卷首那拿着青罗画扇坐在华美的锦帐中给天子驱赶蝇虫的妩媚男儿,总觉得与自己相差甚远。但明帝既然觉得好,他也就不反驳。一帮年轻的太学生小妹子,连他的面都没怎么见过,凑这样的热闹,不过是为了求个上进,他便是不怎么喜欢,也没必要阻了人家小妹子上进的路。
“这首诗是冯兆雪写的,冯卿没考过进士,写诗多少差点意思。”明帝指着冯兆雪的一首,评价得毫不客气。薛恺悦听了,便细细看了看这首诗。
宠冠六宫谁能俦,英姿飒飒解分忧。
北伐西战功勋著,合该承恩到白头。
以他这粗通文墨的水平都能看出来这首诗末句用词不够典雅,确如明帝所说差点意思。但作为被恭贺的当事人,他还是替冯兆雪说了句好话,“冯大人这首臣侍能够读懂,她可能是为了照顾臣侍不精文墨,才有意写得浅俗些。”
明帝笑得捶床榻,“悦儿你真是越来越宽容了。”说是这么说,她又看了一眼冯兆雪的诗,确实比较浅显易懂,她家皇贵君没有说错。
露儿和皎儿把这幅诗卷收起来,继续展示下一幅,这一幅是一篇骈体赋。写赋的人看起来很有才气的样子,文笔清婉空灵,字迹隽拔刚折,不论是文辞还是字迹都像极了姚天史上的大诗人陆悠然。明帝嘶了口气,她印象中朝臣里头没有哪个有模仿陆悠然模仿到以假乱真的功底,这篇赋的作者是谁呢?
“瞧瞧卷尾的署名是谁。”露儿和皎儿闻言,便上前一步,把卷尾指给她看,“署名是罪臣白洁。”
薛恺悦没听说过这个白洁,他好奇地问明帝,“白洁是谁?”
明帝回想了一下答道:“这白洁之前在朝中任侍御史,去岁天祥节,狂风吹倒了凤德殿前的梧桐树,她率先发难,讥刺礼部上下都是庸才,悦儿又跟朕说白洁曾向王家索要字画,朕就把她打发到地方上做官去了。”
明帝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算起来她被贬出京,与悦儿也有关系。她倒不记仇,巴巴地写了这么一篇清丽俊雅的赋,朕该说她是没骨气呢,还是太识趣呢?”
薛恺悦很是耿直地答道:“她这叫做见风转舵。”
明帝笑得花枝乱颤,“悦儿说得对,她就是见风转舵。不过”,明帝瞟了一眼那书文并茂的卷轴,还是起了爱才之心,“她是去岁天祥节被贬的,也有这么久了,想来她也收到教训了,让她回来给朕好好修书吧。”
那个谢家小瓀被遣去西境修河,修书处就少补了一个人,这个白洁既然文才不错,去修书处正是人尽其才。
薛恺悦撇了一下眉毛没有接话,他心里是不赞成将这样行为有瑕疵的官员重新召回任用的,但明帝才是天子,天子怎样安排官员任免,不是他应当置喙的,而况,他虽然得明帝允准,有了巡视天下之权,但他作为极受天子宠爱又诞育了公主的后宫第一君卿,并不想背上越权干政的罪名。
所谓登高则跌重,越是尊贵越是受宠就越要恪守本分,惟有恪守本分,才能持盈保泰,圣眷不衰,平安终老。
明帝又点评了几幅字画,看看天色不早,就站起身来,嘱咐薛恺悦早些休息。
“陛下去哪啊?”薛恺悦见她竟然要走,心里有些惊讶。
明帝听出来薛恺悦语气中的不舍了,连忙摸摸人俊朗的脸颊,安抚道:“翌日都是庆典,悦儿少不得劳累,朕今晚就不扰悦儿休息了,明晚陪悦儿,嗯?”
薛恺悦本是随口一问,明帝这么避而不答,倒让薛恺悦好奇了,他追问道:“陛下到底是要去哪啊?连说都不能说?”
他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明帝只好坦白,“朕去瞧瞧澜儿,看他那边有什么事要同朕商量没有,悦儿乖,早些睡,嗯?”
原来是去麟趾殿,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薛恺悦利落地挥手逐客,“陛下快去吧,别让皇后等久了。”
悦儿真大方,明帝心头更加喜爱,一探身在人润美的双唇上落了一个柔情的吻。薛恺悦热情地回应她,两个唇齿缠绵了好一会儿,明帝恐自己再耽搁下去不舍得走了,赶紧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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