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赴清池

“澜儿几时来的?澜儿来的时候,琼儿在做什么呢?”明帝没回答安澜的问话,她先走到坐榻上坐下来,而后看着安澜询问顾琼的行事。

她这意思很明显,是要把对顾琼的处置权交给安澜。若是安澜仍旧像前个儿晚上同她说的那般对顾琼心有愧疚有意宽容,那她就做出给安澜面子的架势来就此揭过这件事,让顾琼承安澜个人情,把两个的疙瘩解开。若是安澜改了主意,那她就顺势责备顾琼一番,好让他以后凡事守规矩,莫再招惹年轻小妹子,莫再让她被人嘲讽讥笑。

因要等待安澜的反应,她便尽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有些淡漠的,仿佛顾琼这个人与她无关,她既没有一定要发的火,也没有多么的眷念不舍。实际上她在等安澜反应同时,也在悄悄地观察顾琼这个琳琅殿。

殿里收拾得很干净也很整齐,小摆设一如既往富丽精美,花瓶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一点不蔫巴,小鱼缸里的鱼儿游来游去,水也很新鲜。绣案上放着绣绷,绣绷上有红色细绫做成的衣裳,绣绷边上还放着一个绣框,里面有好几捆丝线和已经做好的衣裳。梳妆台上堆着各式各样高脂罐子,有一个打开了忘了盖上,显然是早上才敷用过的。看样子顾琼这几天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并没有因为被责罚冷落就自暴自弃。

明帝暗暗点头,她最喜欢的就是顾琼身上这骨子韧劲。瞧着不是那种披荆斩棘的人,行事也不是彪悍粗犷一路的,但内里很有韧劲,不管遇到多么可怕的危险,遭遇怎样的挫折,都能够凭着这强大的韧劲,闯过去并且安之若素。

天心楼的老板公子就应该这样外圆而内韧,若只有雪肤花貌,性子柔弱内心脆弱,遇到一点风浪就要打退堂鼓,那是不行的。

安澜不知道明帝心里的打算,见她一派淡漠,暗暗摇头,以为她遇事就想要与后宫疏离的毛病又冒出来了。他想着得把她这个毛病给扳过来,不然的话,很容易被小人钻空子。

这么考虑,安澜便快步走向顾琼的绣案,把那尚未完工的精美绣品拿过来呈给明帝看,乐呵呵地向她介绍:“臣侍来的时候啊,小琼在给陛下绣寝衣呢。陛下看这凤凰花被小琼绣得多美啊,这颜色艳得跟要滴出来一样。”

明帝瞧见那红得欲燃的凤凰花,心中也赞顾琼心灵手巧,可是她刚要跟着安澜夸两句,脑子里却又想起来风信子的事,没好气地接话道:“澜儿怎么知道这是绣给朕的?”

她本来还想说一句“没准是绣给别人的呢”,话到唇边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她怕伤顾琼太深,后头不好收场。她再怎么生顾琼的气,也没打算从此之后与顾琼形同陌路,这个外圆内韧聪明灵巧的人儿她没打算放手,这一点她很明确。

只不过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话里的醋意都快要漫出来了。

顾琼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男儿家最怕的便是被妻主无端猜疑,这种內帏闲气最难生,他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却早就听父亲以及那些去天心楼购买衣饰的男子们说起过,他之前还替那些男儿抱屈,万没料到,今日轮到他生这样的气了。

银针扎心,疼得尖厉。

明帝嘴上嫌弃,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栩栩如生的凤凰花,恨不能把花瓣盯个窟窿,因而她并没有发现顾琼在距她三尺远的地方面白如纸。

安澜是注意到了的,安澜瞧见顾琼这情形,便知道他家月儿说话太过,伤了顾琼的心,当下竭力来做和事老。他先是睨了一眼明帝,用嘲笑地语气嗔她:“这衣裳的尺寸一看就是陛下的,陛下连自己穿多长多大的衣裳都不知道了么?”

他说着话,为了证明自己说得不错,把那件还没绣好的寝衣从绣绷上撤下来,就那么带着绣针往明帝身上比划,“不长不短,不胖不瘦,除了陛下的还能是谁的?”

明帝也瞧见了,那寝衣正好到她的腰部以下,不管是肩宽还是长短,都是她的尺寸,她立马想起那个谢小瓀身高比她矮了一截,肩膀也比她窄一些,还有点溜肩,这衣裳只能是绣给她的。

琼儿给朕绣新寝衣啦,明帝心头有一万只小人在跳舞,一万只小鸟在唱歌,眼睛亮晶晶的,唇角也翘了起来。只是当着安澜的面,她前面说得那般疑虑,此刻便不好痛快承认,故作矜持地点点头:“澜儿这么说,朕瞧着的确好像是朕的衣裳。”

她的脸上没什么欢喜,笑容都欠奉,语气也是为难的,似乎承认这衣裳是她的,有点不得已。

安澜看她这般装腔作势,还以为她醋意上头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用那堪比姚天星辰的眼睛剜了她一眼,悄声提醒她道:“月儿你再吃醋,也得清醒一点啊,你再这么乱说话,一会儿小琼恼了,你就有得哄了。”

明帝听见安澜这么说,便知道自己矫情得有些过了,她抬眸看向顾琼,主动询问道:“这衣裳琼儿绣了多久了,怎不跟朕说一声呢?”

顾琼心里头难过得很,不想回答她,只从绣案旁边放着的绣筐中拿出了已经做好的主腰和软裤,往安澜手上一放,又立刻转过身去。

他辛苦做的东西,就是要及时拿出来解他的困局,不然他做着好玩吗?他顾琼,从不做无用的事。

安澜瞧了瞧手上的两件绣品,越发有了笑意,把这两件也指给明帝看:“小琼真是陛下的贴心小娇夫,知道陛下的主腰软裤都旧了,巴巴地给陛下赶制新的,这针脚这么细密,不知道绣了多少个时辰呢。”

顾琼听安澜这么说,想起自己一边忙着天心楼的生意,一边见缝插针绣几针的情形,心里头一酸,泪水便涌上了眼眶。他觉察到自己要哭了,立刻就有了主意,趁着明帝和安澜都在看主腰和软裤,他抬起袖子把葱白的手指往口中一放,用力咬了下去,十指连心,手指吃痛,泪水成串地落了下来。

明帝听了安澜的话,再看看主腰和软裤,终于绷不住劲儿了,将这两件也接过来,乐呵呵地问背对着她站着的顾琼:“琼儿这又是几时绣的?这两件已经绣好了吧?好了的话朕待会儿就拿回去了哟。”

明帝说到后面欢喜劲儿难以掩饰,尾音都是飘的。

顾琼听出来了,可是心里头也就越发明白他今个儿若是不能把这事给解决掉,那往后他就再难翻身了。虽然他拿出主腰和软裤解了明帝的疑心,但这只是暂时的,明帝对谢瓀的介意,比他以为得还要严重。倘若以后明帝因了这件事,总是这样子同他说话,疑心重重,阴阳怪气,那他的后半生真比死了还难受呢。他说什么也不能够让明帝一直这么对他,他得让这件事彻底过去。

“琼儿?怎么不回朕的话?”明帝看顾琼不回答,想起那天在江澄的生日宴上,顾琼就是对她不理不睬的,以为顾琼的小脾气又发作了。她蹙了一下眉头,用命令的语气发话道:“琼儿过来,朕问你话呢。”

顾琼仍旧没有说话,他现在已经哭得哽咽,肩膀一耸一耸的,任谁都能瞧出来他在哭。

明帝看他不动弹,肩膀还耸动得厉害,有些怀疑他在哭,便向着安澜使了个眼色。

安澜会意,走过去扶住顾琼肩膀,才一端详就看见顾琼那哭得眼尾与眼角全都是一片红的眼睛,好生吓了一跳,顾不上安慰顾琼,先冲着明帝喊道:“陛下快来,小琼哭得好伤心。”

明帝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两步就走到顾琼跟前,然而没等她开口安慰,顾琼已经顶着满脸泪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臣侍现在才知道,臣侍最受不了的是陛下的疑心,银钱紧张日子委屈,臣侍活得不欢喜,可被陛下疑心,臣侍就连活都不想活了,哪怕日后银钱再紧张日子再委屈,臣侍也不再出宫了。天心楼的生意,求陛下另委贤明吧。那边几个大伙计都已进上了手,就算陛下一时半刻挑不出接手的人,他们也能支撑下去的。”

他哭得声泪俱下,明帝瞧着很不忍心。然而她从来没有想过顾琼会放弃天心楼,会为了不被她疑心而放弃天心楼,她心里头乱糟糟的,她无法确定顾琼这么说是真的想要这么做,还是只是太伤心了向她发下牢骚。作为帝王的警惕,又让她思考更多,她想她是了解顾琼的,这样一个外圆内韧的男儿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好不容易才做起来的生意不好?是她太过分了,还是顾琼在用心思威胁她?她知道他是有能耐用小心思的,她颤着声音问他:“琼儿,你,你是在威胁朕吗?”

她话是问出来了,但是声音里全是慌张,声音虚虚的,连半点怒火都没有,脸上的表情更是说不出来的关切紧张。从内心深处而言,她只是询问事实真相,并没有想要责备顾琼的意思。

然而顾琼此时已经哭得停不下了,哭得厉害,眼睛和耳朵就都受到了影响,不能够很好地分辨外界的情况。这话听在顾琼耳朵里,便是毫无疑问的斥责。顾琼只觉心里面那根针已经变成了锋利的刀,在心房上扎来扎去,他的心田没有一块完整的地了。这下不需要咬手指,他就哭得伤心欲绝了。

安澜见这情形,赶紧开口,先嗔责明帝:“陛下,你能不能先别说话,小琼都哭成这样了,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同他斗气。”

他说着话给明帝使眼色,让明帝暂时先不要动,他自己伸手去扶顾琼:“弟弟别难过,陛下她今儿个吃醋吃得厉害,话说得没头脑了,这是她的不是,我替她给你赔礼,你原谅她这一回。”

顾琼这会子已经真的伤心了,见安澜拽他起来,他也不抗拒,就那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站起来之后哭着说了一句,“臣侍不敢威胁陛下,陛下深疑臣侍,臣侍无以自明,只有自请不出宫以解陛下的疑心。陛下不许,臣侍就唯有以死明志了。”

他说着话,看向安澜,泪落如珠:“以后乐乐就拜托皇后了。”

说完,没等明帝和安澜反应,他就哭着跑了出去。明帝和安澜都懵了,两个互相看看,都有些不敢确定。

“琼儿他,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他不会要寻死吧?”明帝心乱如麻,她万没料到,她就说了几句醋话,顾琼就要寻死。

安澜心里头也是半疑半信,“不知道啊陛下,按说不会,可万一呢?他这几天被陛下磋磨得狠了,陛下方才又说那样的混账话,哪个男儿能受得了那样的话?”

明帝听安澜这么说瞬间就慌了,她蹭地一下子跑出去,然而院子里根本没有顾琼的影子,她瞧了一下院门的方向,担心顾琼是跑出去了,拔腿就往院门口跑,大门外的空地也没有瞧见顾琼,她刚要问把门的宫侍他们主子往哪个方向跑了,就听见后院中侍儿们声嘶力竭的喊声:“来人哪,救命啊,主子投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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