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项微微一愣,显然被莘爻这番话怔住,没有反应过来。
“指挥使大人,当真要虎符?”
莘爻不耐烦道:“不然我找你作甚?”
封项心头一噎:“你知道澶州军如今只有一千精兵,但阿保国精兵足足有两万吗?”
莘爻问道:“所以呢?”
封项压下喉间的干涩:“纵使是我,也没有完全的胜算能够挡下阿保国下一轮的攻击。”
“城破的第一时间,我会安排好百姓撤离……”
莘爻出声打断:“你安排的就是灰溜溜地把澶州送给阿保国?”
“指挥使大人!”
陈虎陡然站了出来,原本平静的眼睛此刻蓄满泪光:“您莫要怪罪将军,我等确实已到穷途末路之时。”
“我们都抱着必死的信念!”
钱复与张青宵面面相觑。
必死?信念?
封项这是要直接做好捐躯澶州的准备了?
他们猜中了。
封项在直面阿保国一月后,深深感受到骑兵的恐怖力量。
短短时间,他耐心训练的五千精兵军阵严密,在赵国亦是不可多得的力量,却在一月间受到骑兵巨大冲击,直接被消灭成一千残兵。
至于剩下的那些劳役兵,既无精心训练后的默契,又没有抵御契丹兵的勇气。
除非有神迹降临,不然澶州败局已定。
莘爻同样猜中了封项的想法,转头对准封项:“当真穷途末路?”
封项眼神毫不相让。
莘爻上前一脚踹开封项的桌案,案上摆放整齐的兵书簌簌砸落在地上,场面混乱一片。
莘爻气极反笑,双眼“蹭”地燃起浇不灭的怒火:“果然,昨夜我说你无能没有错。”
“你凭什么觉得澶州军的生死?你当自己是什么盖世英雄,什么都要自己一人承担,死死把着澶州军的军况,连钱刺史和安抚使都不透露一句。”
“自以为这样百姓就能不知道,就能安心过日子。可是这样关于整个澶州百姓生死的大事,你担得起吗?”
封项昂首:“我无能?倘若你遇到一千精兵打对方两万精兵的困境,你又能如何?”
“难道我要将这种困境告诉所有人,之后对他们说,放弃吧,各自逃命去吧?如今澶州势弱,更不能让契丹人看出来。只有百姓生活如常,他们才会投鼠忌器,才能多一天等来援军。”
“你说我无能的时候,你能想到比我更好的方法吗?”
莘爻冷笑一声:“我自然比你头脑清醒。”
封项不甘示弱:“好,你清醒,那你就拿去!”
说罢,他扶起桌案,将怀中虎符拍在案板上,一副“有本事你上,我看你能做出什么功绩”的不服气模样。
莘爻俯身,双目锁住封项,右手拿起还余温热的虎符。
“第一件事,陈校尉,你去通知,让澶州军各校尉进来,本官有事相商。”
莘爻手握虎符,她说的话大家都没办法反驳,话音一落,陈虎当即应声,转身掀开帘幕走了出去。
在陈虎还未回来之际,莘爻已成功占据了封项的位置,一双眉目看上去锋锐无比。
钱复不敢多看,心里头却泛起了嘀咕。
一千对两万,指挥使大人除非能凭空变出两万禁军出来,否则以澶州如今兵力,不过是必死之局。
与赵国不同,阿保国本就是游牧民族,如今还保留着极为血腥的以人头算军功的传统。
不敌他们的澶州军,只会沦为契丹人马头上的军功。
想到此处,钱复浑身打了个寒颤,还有一丝微妙的后悔萦绕在心头。
倘若他在当时能够多留心澶州军的情况,不要因为自己是个流官,在澶州呆不久,真当一个甩手掌柜,将澶州军务全权交由封项统领,是否这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钱复想得入神,连澶州军校尉走入账内都未曾回过神来。
“指挥使大人......”
校尉们抱拳行礼。
莘爻微微一笑,摆弄着手中虎符:“很好,想必你们昨夜便知道我要接手一事。我也就不在多言一二。如今实况紧急,我需安排你们做如下几件事。”
“倘若做好了,澶州的死局也就被你等盘活了!”
话音一落,校尉们本来灰暗的目光瞬间焕发出神采,有讶异、有怀疑......更多的,是出于求生本能而迸发出来的强烈渴望。
莘爻朗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听好了!”
账内所有人不由得精神一震,这是由于莘爻说话间运转内力于腹腔之中,说出的话更加利落顿挫,对人脑有醒目明神的隐隐作用。
“第一个任务,谁能为我寻来五百头母马?”
莘爻说的话都让在场人为之一愣,总觉得哪里不对......母马和打胜仗有什么必然关联吗?难不成指挥使大人要临时培养起一只骑兵?
哈,不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吧?
校尉们的脑子里同时在爆炸。
可虎符还在莘爻手里抓着呢,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得暂时按下心底的疑惑。
可饶是按下了疑惑,所有人都不认可莘爻的任务,故而迟迟不动。
张青宵见校尉们各个面带质疑之色,脑中不断闪过那六百名武林豪杰中,谁最懂养马,谁在澶州这地界最吃得开......
“指挥使大人,我去!”
众人目光看去,原来是校尉陈虎站了出来。
他目光坚定:“指挥使,我相信您一定能为我们带来希望,所以这项任务,还请您完整交给我,我必定在明日日落之间,为您寻得五百匹母马。”
莘爻目光一暖,真诚道:“那便有劳陈校尉了。”
接着,她话语一转:“本官知道,寻找母马一事,你们各个心底都有疑惑,可本官行事,向来不做任何无效解释。本官既然手握虎符,你们只需听从,将脑子里多余的念头都给我压下去!”
韩子真嘀咕道:“真霸道!”
张青宵坐在韩子真身旁,自然听到了他这番嘀咕,伸手盖在他头顶上:“再多说,多罚一个月。”
韩子真面色一青,眼神在莘爻和张青宵之间来回扫视,心底觉着愈来愈古怪......怎得背后说她一句,都要遭师父处罚?
他委屈之下,脱口而出:“师父,我怎得总觉得,你像是很在乎那个指挥使?”
张青宵无奈地摇摇头:“不该心软放你出来。”
韩子真闻言,得意一笑:“师父,谁让我是您唯一的徒儿。”
说完后,二人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莘爻身上,过了一会儿,韩子真后知后觉:师父分明没有否认他在乎那个指挥使啊!
韩子真随即打量起莘爻,愈看,目光愈挑剔。
面黄肌瘦,不如饶州姑娘们水灵灵,嫩生生的。
长相平庸,连龙虎山洒扫的阿婆都比她俏丽。
行为粗鲁,那些市井泼妇都没她这么霸道。
除了身上顶着二品指挥使的权势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可取之处。
一定是他多想了,师父他老人家可是有家有室的,怎得可能平白看上这么一个野蛮女人?
莘爻震慑住校尉们,进一步提出:“第二个任务,寻来五年前的羊皮,做十面大皮鼓,皮鼓长约五尺,高约五尺。我已手绘出皮鼓的样式图,寻来羊皮后,命工匠日夜加工,务必愈早赶制出十面大皮鼓。”
“这个任务,便交由陈校尉手上,望你快些做出人选,尽早办成此事。”
钱复一听,心中不由得对陈虎生出一股羡慕。
看看!什么叫做“时来运转”?
看看这陈虎,也不过是今日才见着指挥使大人,可就这么一两个时辰,他已在指挥使这处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此人往后的仕途,怕是得要开始平步青云直上了!
陈虎得莘爻青眼,但他自己却并未有这样充分的认识,而是老老实实地在众校尉们选了个较为熟识的老校尉。
这老校尉为人谨慎,做事细致,应当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好指挥使大人的任务。
陈虎给自己打气,务必要耗尽自己所有,也要完成指挥使的任务,能多完成一分,守住澶州的希望便多一分。
在这样不断打气中,陈虎原本浮躁的心愈来愈安定。
莘爻见军中无人再质疑,下达最后一个任务:“其余人等,现在带领着手下士卒,随我去城墙。”
钱复一愣:“指挥使大人去城墙做什么?”
莘爻面不改色:“挖陷阱。”
钱复傻眼:“挖,挖陷阱?”
他怎得觉着,指挥使的画风忽然从邪狷狂拽突然跳到了比较抽象的频道。
指挥使大人,原来这么接地气的吗?
钱复的眼角抽搐,嘴唇嚅动半天都没说出阻拦的话。
莘爻不免解释一句:“优先确保澶州军能够守住城池,陷阱就必不可少。阿保国攻破澶州,何止我们与澶州的百姓必死无疑,到时候祸及开封府,祸及陛下,还会遥远吗?本官相信,能多想出一招陷阱,便是多出一条保命手段。”
钱复听完,心头大震:“大人,下官与您同去!”
钱复不觉得自己比指挥使大人聪慧。
他若是个聪明的,就不会任由澶州军在自己眼皮下变成如今的模样。
钱复过去自傲于自己的那份守城稳重,只要不牵连自己,如何都行,封项要掌权吗,他远远避开便好。
可是在亲身体会什么叫做“风雨欲来”时,他才觉得当初那肤浅的思想简直是大错特错。
如今跟着指挥使大人一起,躬身做事,能弥补一些是一些了。
钱复很认真地请求:“下官与大人同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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