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天时间。
城外的陷阱挖好了。
莘爻指挥着士卒们将木锥埋入土中，再盖上一层细网，撒上黄土。
倘若不细看，谁又能发现这块看似是块平平无奇的黄土地下，其实埋着九尺巨坑和尖锐的武器。
陈虎从马市和富户家中凑齐五百匹母马，养在了军营里。
工匠们对着莘爻给出的草图连夜赶制，莘爻所要的皮鼓已制作完成，陈虎精心挑选出来的两百名士卒在莘爻的特训下，更奋力练习敲鼓。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岚烽城的百姓们对于澶州军损失惨重、澶州形势严峻这一念头已经接受良好了。
可是太忙了！
莘爻令下，钱复主簿带动全城百姓，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
百姓们忙得团团转，早就没有时间去伤风悲秋。
最初的时间里，百姓自然也不是这么听话。
但富户前脚刚走，莘爻后脚命人拆富户的家门，又是让澶州军挖土，又是让武林豪杰砍树。
你可以想象到数千人挖土砍树的奇观。
这几番大动作下来后，百姓们都看出这指挥使是个不讲武德的厉害角色。
俗话都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尤其是这种又愣、又横、又不要命、还有一众小弟拥护的。
简直无懈可击了！
百姓们权衡了一下自己与莘爻之间天堑般的距离，果断选择老老实实。
莘爻命他们前往富户家中做澶州军战时所食的饭团。
他们也不敢多吱一声。
哦，“饭团”还是这位彪悍的指挥使给的配方。
不同于以往干巴巴的餮饭，还得取热水泡软或者煮熟食用；倘若遇上凶猛战事，餮饭赶不及煮热，只能泡在行囊的冷水里，或是更惨的含在嘴里。
“饭团”显然人性不少。
煮好的粟米包裹一层咸菜，零星的腊肉干，用澶州常见的阔叶包裹住，在寒冷的秋天，能储存半月左右，足够澶州军的食物补给。
尤其此物无论冷吃还是热吃，口感都是极佳，咸菜与腊肉干的滋味使得澶州军不会出现体虚头昏等情况。
至于饭团所用的大量食材，都是钱复主簿从那些离开的富户家中搜出来的。
莘爻大手一挥，命每户人家派出一位妇女，在富户家里就地准备食物。
莘爻虽不要百姓们出粮。
但城中不少富户见着她略显“独（强）特（盗）”的行事，果断滑跪，送上不少钱粮，用钱买平安。
莘爻照单全收，统统送来做干粮。
待干粮备齐，连战马们喂得膘肥体壮后。
莘爻又下命令，澶州军们开始训练城内百姓怎么砍人，毕竟有训练和无组织无训练的结果截然不同。
但莘爻并未对训练成果有什么严格结果。
几天时间，神仙来了也训练不出一只骑兵。
莘爻只要求城内百姓能够全方位地明白此时岚烽城一旦城破，将关乎他们的生死存亡。
所以，管你手上拿着什么武器，到时候都给我往契丹兵脑袋上砸。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伤敌一分，我们也认。
愿意留下来的百姓们，要不是舍不得故土，要不是担心遇上契丹兵，要不就是早就准备就义。
在莘爻的言论煽动中，他们擦干眼泪，拿起家中农作的铁器，开始在家磨刀。
一边磨着武器，整座城的人都翘首望着西北那处，正是契丹军驻扎之地。
莘爻看着上下一心的岚烽城，不免一笑，怕是岚烽城内人人都等不及早些与契丹人战上了。
整座城内士气正浓，连钱复都不免浮躁起来。
钱复擦着手，不厌其烦地问：“大人，你说这契丹人到底什么时候打过来？”
莘爻喝了口茶水提神，继续专注澶州的堪舆图。
这几日，她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泡在军营里看图。
封项得知后，一反常态地进入军营，也不出声。
倘若莘爻问起大名府的地形与情况，封项便会讥讽一笑，随后滔滔不绝。
钱复对此很疑惑：“大人怎得问起大名府了？”
大名府处澶州北部，早在阿保国南攻之时，就很快失守了。
如今大名府根本与澶州生死存亡无关紧要，钱复表示不太能理解。
莘爻挑眉：“刺史莫不是忘了我此行的任务？”
钱复精神一震，回道：“当然记得，收回燕云十六州。”
莘爻食指在堪舆图上轻点，似笑非笑：“不打回去，怎么收回燕云十六州？”
钱复“啊”了一声。
“大人想要攻下大名府？”
莘爻：“大名府，是我们攻城战的第一个目标。”
封项听到此处，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大话，先把城守住吧！
此次守城战中，澶州军自然是一马当先冲在首位。
接着便是六百的英雄豪杰，他们各个都是接了英豪贴而来，早早便将生死置之度外。
排在他们之后的，就是岚烽城的百姓了，每一户必须出一个青壮作为候补。
钱复主簿统计过人数，约有个八千人。
对莘爻的这种安排，无人有异议。
甚至钱复都要迫不及待地看看全民皆兵下，那契丹人能否攻得下城。
攻不攻得了大名府，他不敢多说什么。
可守住澶州，他钱复敢打包票，绝对有六成几率。
在众人翘首以盼下。
终于，契丹人动了。
“什么！萧邦带着敌军来了！”
钱复腾地站起身，双目放光地望着派去查探的斥候。
斥候：“是。”
钱复拊掌大笑：“好哇，终于是来了！”
莘爻笑而不语。
距她来到岚烽城，已经过去四天了。
身为契丹主将的萧邦应当得知大萨满身亡的消息，如今怕是坐不住了。
她离开中京之前，就提前将阿保国意图南下之事告知元吉。
甚至南下的人马，她也探听地七七八八，列好名单一齐交给元吉。
萧邦不必多言，他是契丹皇帝的小舅子，早年从军，战功显赫，乃阿保国第一战将。
萧邦常在军中，莘爻昔日在中京为官时，不常见到他。
但莘爻掌管的内统司可是阿保国第一的探子机构，萧邦又是阿保国风云人物，莘爻自然了解。
此人出身五世族之首的萧家，性情高傲，目下无尘，和封项有些相似，都是重权欲的男人。
早在中京之时，她便听得萧邦与契丹皇帝耶律煌生有龌蹉。
除萧邦外，大萨满作为神权的吉祥物，迷信的契丹人认为大萨满在，天神就会随时庇护他们。
因此，大萨满毫不意外地随军了。
现在大萨满这个最强吉祥物死了，契丹兵士气必定会受打击。
怕是萧邦已暗中掩盖住大萨满身死一事，以免影响士气。
他此刻进攻，一是为转移军中注意力，二是靠灭杀澶州来振奋士气。
莘爻站起身，嘱咐下去：“全军整合，我们去会会阿保国的十万大军！”
钱复：“是！”
两人走出营帐，封项跟在二人身后，始终保持缄默。
若不是他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扫过莘爻，莘爻都要将他视作空气了。
陈虎在安排好澶州军后，不由得靠近封项：“封将军，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预感，咱们一定会打赢这一场。”
封项冷笑：“你相信一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可以领兵打仗？”
禁军指挥使又怎样？
她有实战经验吗？
那萧邦可是阿保国第一神将，刀口舔血上滚出来的杀神。
就凭她？能打赢得了萧邦？
陈虎却颇有信心。
“封将军，指挥使大人拢聚了这么多的力量，咱们打了这么长的战，啥时候感觉人心这么齐聚过？有哪一次能抵得上这一次？”
封项骤然被昔日的下属扎了一刀，脸色微赫：“齐有什么用？哼，我倒要看看，她能搞出什么名堂。”
陈虎略抱歉地闭上嘴，可心里却还是认定莘爻的实力。
明明自家将军也去帮忙砍树了，怎得还会说出这番打击士气的话。
陈虎轻轻摇头，唉，将军就是生性太高傲了。
莘爻在众军声势浩荡中，离开军营，骑上骏马，走在岚烽城的主街之上。
百姓们纷纷打开窗户，窥视着浩浩荡荡的澶州军，还有前方的莘爻。
“指挥使大人！”不知是谁喊了起来。
百姓们纷纷摇臂呐喊。
众望所归中，莘爻踏上城墙，望着远处，契丹兵们还在二十里开外，此时根本看不出什么。
莘爻高声道：“此日，便是澶州军再次扬名之时，我向你们保证，澶州，一定会守住。契丹人，一定会被踏平！”
澶州军齐声道：“守住澶州！踏平契丹！”
英雄豪杰高声道：“守住澶州！踏平契丹！”
城中百姓泣声道：“守住澶州！踏平契丹！”
眼前激情澎湃的军民，渐渐浮幻成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十七年前，他们也曾像如今坚信过她，即便身陨在契丹人的铁骑之下，他们也只遗憾是自己不够强大。
莘爻指尖攥紧城墙，身体难以控制地抖动，一双目光扫过众志成城的澶州军、英雄豪杰、岚烽城百姓，最后，撞入一双平和又温柔的目光里。
莘爻鼻尖一酸，又拼命压制下去，像是不愿让他见到自己暴露出来的脆弱一面。
张青宵眼见莘爻转身目视前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突然发觉，拥有同样沉重的记忆，并不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乐事。
可他还是很贪心，贪心地想要拂开她身上沉寂十六年的尘土，拂开没有共同记忆的十六年。
只留下关于他与……师神宣的记忆。
师、神、宣
他心中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好像这般，他们就能暂时忘却掉那些满目苍夷。
莘爻侧首朝陈虎示意：“可以准备了。”
陈虎抱拳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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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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