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复听得城墙杀声渐落后，登上城墙。
城墙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大多是契丹人。
刺鼻的血腥味侵染整个胸腔，钱复恶心的扶着城墙干呕。
莘爻听到他的声音，侧首看着，略有些无奈。
钱复强忍呕意，捂住口鼻，避开尸体，走到莘爻身旁，往远处眺望。
萧邦与精锐骑兵愈跑愈远，步兵丢盔弃甲地跟在后面。
钱复面色一喜，连血腥味都闻不见了。
“大人，成了！”
莘爻颔首：“好在封项动作不慢。”
钱复哈哈大笑：“还是大人厉害！”
“您的计谋妙极了！让陈校委找来五百匹下崽的母马，将小马驹留在城内，把母马绑在城外。母马心系小马驹，必会朝着岚峰城的方向呼唤，马儿声吸引契丹人骑着的公马，公马燥动，必会朝着母马那方狂奔过去。”
莘爻伸展身体，吩咐道：“齐兵振鼓，我们去追！”
钱复望着血染的城墙，略有迟疑：“大人，城中人手不足。是否应当缓一缓？”
莘爻摇头：“萧邦用兵并不弱，只是我此番打了个信息战，让他措手不及。倘若现在放他回去，待他调整用兵，澶州必不会有这么幸运。”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
莘爻从布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虎归山。
钱复想起这几日澶州军的变化，还有莘爻守城的各种手段，目光转而坚定：“望大人一帆风顺，在大人回城之前，钱复必定守住岚峰城！”
莘爻见状，玩味笑道：“那就命你在城墙呆到我们回来吧。”
钱复脸色一僵。
那他岂不是要被血腥味熏死？
莘爻失笑：“我可不要一块望人石。钱刺史，我交代你一项任务，待我们离开后，你召集全城百姓，将那些弓箭和兵刃捡回来。”
这样能省下一大笔军费开销。
撇开敌对不谈，莘爻还是蛮喜欢萧邦这样千里送物资的手段。
二人相谈正恰，张青霄带着陈虎登上城墙。
陈虎已重整好剩余的澶州军，他见到莘爻时，双眼放光。
“腾”地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回禀大人，澶州军还余八千五百人，我们都愿跟随大人，共驱敌军！”
莘爻听着跪地的响声，都为他膝盖疼。
陈虎丝毫没觉得疼，只觉得全身充满激昂的斗志。
不只是他，所有的澶州军都等着莘爻下达指令。
莘爻一手拍在城墙上，双眼锐利如剑：“接下来，该让我们杀一杀他们的风头了！”
“全体澶州军，随我一起，将契丹人打回去！”
“打回去！”
“打回去！”
“打回去！”
在澶州军慷慨激昂声中，莘爻走下城墙。
军队迅速分成两列，留出一道长长的道路。
莘爻快步走到军队前方，翻身上马，张青霄随后也骑上马背。
澶州军还剩五百骑兵，跟在莘爻身后。
八千步兵手握着兵器，排阵待发。
座下的骏马像是察觉到身后的战意，四蹄在地上刨来刨去，尾巴躁动的狂甩。
莘爻右手拉紧缰绳，骏马像是明白主人的意思，安静下来。
“出发！”
骏马像一阵风，狂奔出去。
三里外，萧邦好不容易控制住局面，左副将沉声禀报道：“将军，咱们的人退了。”
萧邦面色铁青地往后眺望，那些步兵们正面色惶惶地逃来。
“奇耻大辱！”
萧邦恼恨地咬牙切齿。
无名，他记住她了！
左副将直面感受萧邦滔天的怒火，强撑着精神，询问道：“将军，咱们是重新打回去还是？”
萧邦咬牙切齿：“难为她用母马算计我们，不去亲眼看看她的陷阱，本将难平心中怒火。”
左副将暗暗叹了一声。
自家将军出身萧家，又天赋过人。
因此，他自幼眼高于顶，看不起这个空降指挥使，听说澶州积极备战，也毫不在意，才吃了这道暗亏。
如今萧邦非要前去看陷阱，说明他开始由俯视慢慢变得平视他的对手。
对于整个澶州军来说，这都是件好事。
可左副将左眼皮直跳，总感觉心里不安。
他刚想要开口劝萧邦回营。
萧邦已拉动缰绳往母马所在的方位赶去了，左副将将未说出口的话吞下，追着萧邦而去。
离萧邦一里地外，封项刚已经解下母马的缰绳，原守二便出声提醒：“封将军，他们果然追来了。”
封项闻言，嗤之以鼻一笑：“萧邦三番五次遇上陷阱，竟还敢追来。”
就不怕这边还给他下套吗？
原守二听到这话，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道：“我们也与萧邦打过几次交道。此人性傲，吃不下亏。”
封项嗤笑：“不就今日吃了顿大亏吗？萧邦竟当真这般小肚鸡肠。”
原守二表面微笑称是，心里却道：那是你们都不知道，大萨满也是被指挥使炸死的。
萧邦将这事儿一股脑儿放在张天师身上，心里早就窝着一股火。
吃亏，他早不止吃今日的亏了！
没错。
原守二已经认出来了莘爻。
自莘爻用指挥使身份回归澶州，一路夺权，掌控澶州军后，原守二才在城墙上意外见到她的身影。
还是那副清瘦平庸的相貌，可浑身气度，与墓穴里的盗墓贼姚糖半点不像。
甚至说话时的口音，也不再带有吴侬软语的糯味，反倒铿锵有力。
原守二脑子嗡嗡直作响，只有一个念头——找张天师问清楚。
张青霄见原守二前来，并不意外。
原守二看着张青霄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有些踌躇地组织着语言，想要问清楚莘爻底细。
张青霄却率先出声：“我在开封府时，没见过御前司指挥使，她的身份，是钱刺史正名的。”
原守二放松下来，问道：“那唐门门主……”
张青霄摇头：“我亦没见过唐瑶。”
原守二闻言，眼神透出迷茫：“可她用的就是名剑香花啊……”
张青霄并不打算给原守二透露太多情报。
只叮嘱道：“无论她是唐瑶也好，是无名也罢。你我只装作在此之前，没有在墓穴见过她便好。”
原守二立马回神，端正面色，保证道：“如此最好。张天师放心，我兄弟三人绝不会说出去。”
指挥使怎么会出现在韩重堂的墓里，还冒用盗墓贼和唐门门主的身份，他原守二猜不到，也不敢往深处去猜。
指挥使既然要他们装作没见过她，原守二自然愿意。
“只是张天师，您与指挥使日后多有交道要打，还需谨慎些。”
张青霄听到此话，沉默不语。
原守二叹道：“当时我便好奇为何她对韩重堂的墓那般熟悉，又非要隐藏身份。如今想来，恐怕那墓中当真有什么东西，吸引指挥使去拿。可又不能让旁人知晓这东西落在指挥使手里，故而隐藏了身份。”
张青霄陡然开口：“你这么着急找来，是怕指挥使灭口？”
原守二颔首：“对，我怕指挥使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他们兄弟三人来澶州，是为了不亡国。可也不想陷入难以自证的漩涡里，被指挥使暗中针对。
张青霄听出原守二的畏惧之意，道：“你放心。她如今是指挥使，不会随意杀人。”
原守二：“……”
他怎得感觉，张天师话里意思是，这指挥使原来很嗜杀吗？
原守二来时脚步匆匆，回去时脚步发沉。
但他的探访，在整个澶州岚峰城都众志成城准备抗敌的气氛里，并未惹起任何人的注意。
封项带着五百个武林豪杰，把母马赶到远离岚峰城的东北方。
用堪舆图来看，就能很明显地发现，他们正处在岚峰城与清丰城的交接地带。
清丰城原是大名府辖内地区，因契丹人南侵，拿下大名府，清丰城也已被他们侵占。
封项翻身上马，道：“往清丰城方向走！”
原守二等人没有异议，纷纷上马，跟着封项。
萧邦遥遥追来，看着他们骑上母马往北跑，越来越远离岚峰城，甚至还朝着己方大本营的清丰城方向跑。
“自投罗网？”
萧邦的心里完全想不通封项是吃了什么药，敢往一头扎。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在莘爻部署时，封项也提出过异议。
“让我去清丰城？！你疯了吧！”
莘爻眼皮抬也不抬：“你要是胆子小，做不到。我可以换上其他人。”
封项怒气冲冲：“我从不是个懦夫！”
莘爻：“那你去吗？”
封项咬牙切齿：“去！我一定去！”
莘爻见封项说完后一直坐着不动身。明白他必要找自己问出个所以然才行。
同官员打交道就是麻烦。
莘爻神色恹恹，快速解释道：“你觉得十万大军里，能留多少人在清丰城？怕是不超过三十人。你若是连这三十人都攻不下去，干脆辞官引咎吧。”
封项哼了一声：“你放心，我封项在澶州做了这么多年的守将，清丰城里自然有内应配合。”
莘爻闻言一笑，她正是看上了封项在澶州的人脉网，才给他下了这项任务。
萧邦夺城速度太快，消化跟不上进食的速度。
故而大名府，也只有少数的契丹兵把守，还在等待耶律煌派心腹和兵马来镇守。
用莘爻的说法：不打回来，都对不起这时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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