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霄撑起身体，目光恢复冷静：“往后不要再如此冲动，唐门主。”
莘爻攥紧拳头，尖锐的指甲扎破她的皮肤，一缕缕鲜血顺着指缝淌落到地面上。
张青霄蹙眉，未免暴露莘爻魔教圣女的身份，他不愿在人前展露自己对她过高的关注。
如今四下无人，他没了顾忌，递出手帕。
莘爻一把挥开他的手。
“哼，我也没打算一直隐瞒。不过是叫人早些知道我的身份。”
“就算在清丰城时，我没有暴露唐门。可在萧邦转攻澶州遭到攻击后，也会明白唐门已归顺了赵国。”
莘爻面容阴冷：“你不是想知道轩管事怎么守住澶州的吗？我告诉你，因为这个！”
她伸出手，鲜血淋漓的掌心上躺着一枚铜花。
莘爻问道：“道医不分家，你背得出扁鹊研制的保命延寿丹的丹方吧？”
张青霄一言不发。
莘爻笑了笑，笑容却带着三分血腥，三分得意，三分狂傲，还有一分悲伤。
“丹方中有硫磺，我多添了一味芒硝。”
“硫磺与芒硝在火中炙烤，会在空中引爆。”
“爆炸的威力惊人。倘若用于战场上，纵使骑兵勇猛，也终归是血肉之躯。”
“轩管事驻守澶州，暗中将丹方运来岚峰城，埋在密地。只为了有朝一日，阿保国率兵攻来时，能够用它来抵御敌军。”
“在阿保国进攻之前，我便命轩管事取出硫磺与芒硝，他开了十年的药馆，要是真让他做出雷灵子，也是很难的。”
“也要是按照我给的配方，做出丹丸，对他来说并不难。”
“丹丸不大，用蜜蜡封存。放在竹管里射出，丹丸表面的蜜蜡被摩擦掉，燃起火焰，瞬间爆炸，威力无穷。”
“唯一的问题，是竹管太脆太薄，用不了几次便会爆开。”
“但是短时间内吓住萧邦，已经足够了。”
张青霄听着莘爻大胆的想法，不由得浑身一震：“炸药攻敌，不正是飞山军的手段吗？”
莘爻扬起一抹“你终于知道”的讽刺笑容。
“不错。正是飞山军，昔年你来蜀地见我，我时常夜不归宿，就是为了秘密训练飞山军。”
张青霄脑子“轰”地炸开，白茫茫一片。
沉默许久后，他哑着嗓子问：“飞山军……都是何人。”
莘爻笑了笑，眼底冷得发寒：“你知道我的身份，还用得着再想吗？”
“飞山军共八百六十八人，都是魔教教众。”
“他们前半生也许做过恶，可后半生，他们都选择了投军抗敌。”
“是！魔教没有善人。”
“他们也曾十恶不赦，确实死有余辜。”
莘爻眼底湿润，声音尖锐：“可他们全都死了，死在了战场上。”
“我能接受他们死在冤情债主手中。”
“可绝不是死在那个人恶心的权术里！”
莘爻眼底发红：“当年你问我，魔教左使为何那般恨我，是因为我是个异类，我不愿残害苍生，我想要为万民求一道福祉。”
“魔教圣女是下任教主，可我背弃本教，教主叫我气死，魔教分裂成两派，一派支持我的教众成了飞山军；另一派支持左使，并视我为叛徒……”
“飞山军死了，左使他们同样没落着好，均被你带兵放火烧死。”
张青霄呼吸一紧，像是有人掐住他的喉咙，他想要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莘爻昂首，眼底猩红如滴血。
“张青霄，我永不后悔报仇。”
她目光疯狂，戾气狂燥，面色瞬间潮红一片。
“这是他欠我的！”
她话音刚落，倏地脸色一变，吐出一口鲜血。
“师神宣！”
张青霄红着眼拉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莘爻抗拒地伸手推开他，一双眼睛倔强又倨傲。
张青霄却不容置疑地伸手点住她的穴道，俯身背起她后踢开房门，小心扶着她靠在床上。
莘爻狠狠瞪着他，只是她内力已越来越微弱，竟然冲不开张青霄点住的穴道。
张青霄一眼便看出莘爻面色红得不自然，像是一块要炸裂的炭火，红中发黑，整张脸看起来萎黑黯沉。
他冷静地坐在床头，剑指微屈，放置在她的脉搏上。
莘爻见推忸不过，冷着脸不看他。
半晌后，她听到张青霄低声喊道：“阿歆？”
小心翼翼，好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脆弱琉璃。
他知道了。
莘爻心中的巨石落下，再不反抗。
身体僵直成一块没有生气的石雕。
张青霄指尖颤抖，也不顾什么仇恨，咬牙扯过她的身体。
二人面面相觑。
“师、神、宣！”
他紧紧钳住她的双臂，眼底的幽潭仿佛冲出一条狠戾丑陋的蛟龙，朝莘爻面门扑来。
真的很不仙风道骨呢。
小道长。
莘爻抿唇，平视着他：“我中了毒。”
知道骗不过去，她姿态坦然从容。
张青霄眼角霎时红了一片。
他默不作声地拿起桌案上的茶碗，运劲在手，眨眼间割开手腕。
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几滴鲜血喷溅到莘爻脸上、唇角。
莘爻舔了舔嘴唇，味道很腥。
“别浪费你的血了。”
莘爻冷漠道：“你以为你体内有蛊王，就能替我解毒了吗？”
张青霄怔了怔，双目失焦地凝视着茶碗里的血，喃喃自语：“还是不行吗？”
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颤抖的哭腔。
莘爻有些想笑。
为自己敌人哭，小道长真的太笨了。
可莘爻笑不出来。
她别过脸：“这毒，我吃了十六年，早就毒入肺腑。”
“但让你失望了，这点毒，还要不了我的命。”
张青霄无视掉莘爻的尖酸刻薄，如行尸走肉般走到她的床前蹲下，仰起一张迷茫失措的脸，问道：“耶律煌下的毒？”
莘爻冷笑：“他下的不是毒，是蛊。”
张青霄怔怔地望着她的眉眼。
可怎样都遍寻不到昔年武林第一美人的芳容。
他视线落在她苍白的唇角上，太脆弱了，像是一捅就破的纸。
“他下的是蛊，可你却吃了十六年的毒。”
莘爻失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懒洋洋道：“毒并不一定是毒，还可以是药。”
昔年为了取得耶律煌的信任，她服下了蛊“贞”，每月都要服用耶律煌赐下的毒药来苟全性命。
可莘爻是谁？
魔教历代以来最阴狠怨毒的圣女。
有哪个圣女不接触些毒物的？
那能叫魔教圣女吗？
莘爻玩蛊的年岁可比十个耶律煌打包起来都要久。
她服用每月的解药，不过是为了麻痹耶律煌。
实则在十六年的时间里，她不断寻求方法来完美解决“贞”。
六年前，她果然寻到了办法，只是“贞”的蛊性太霸道，她若是要彻底解蛊，就必须要废掉几十年的内力。
莘爻觉得很合理。
有得有失，废掉内力，也不代表她会成为一个废人。
莘爻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在明白自己内力一定会废后，她刻苦练外家硬功，又各种研究硝石和硫磺的配比，将桐花炼制成可以瞬间被引爆的武器。
凡是厉害的蛊虫，都有母子双蛊。
“贞”也不例外，莘爻服用的是子蛊，母蛊在耶律煌手上。
耶律煌只知道“贞”蛊无解，一旦蛊人死去，子蛊必定死亡，母蛊便会有所感应，随即死去。
为了继续潜伏，莘爻没有立马解蛊，六年来，她慢慢用内力绞杀子蛊。
子蛊顽强地抵抗，两方彼此维持平衡。
明面上看，母蛊只是越来越疲软，耶律煌也只会以为是每月一副充作解蛊的毒药让莘爻身体逐渐病入膏肓，才使得休戚与共的“贞”蛊同样在走向死亡。
直到一月前离开中京，她开始加大内力绞杀，子蛊渐渐微弱。
莘爻的内力也同样越来越低微。
她心中算着从中京快马加鞭赶到十万大山的日程。
预计三日后，她会绞杀子蛊，彻底让莘爻这个身份死去。
“别用一副我很可怜的样子看着我。”
莘爻冷笑：“有舍有得，我若是耶律煌，也会这么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不是哪一个帝王都能容忍魔教出身的圣女，尤其她还……拥有瞬间杀死自己的能力。”
张青霄轻声问道：“陛下能容忍你吗？”
他能容忍一个杀父仇人吗？
莘爻笑了笑：“你认为我很在意这件事吗？”
“我是他的杀父仇人，但他还杀不了我。”
张青霄拳头攥紧又松开，他轻松道：“是啊，我忘了，你怎么会在乎这些呢。”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倔强倨傲，
他一直都知道她行事做人只求遵守本心，
他一直都知道……
莘爻的声音平静，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
“师神宣于十二岁横空出世，灭吕梁派满门，双手早已沾染了洗不干净的血腥。”
“十三岁遇难，武功尽废，叫人丢入难民堆里，得遇恩人相助。”
“师神宣携恩人混迹流民中，九死一生回五神山。到江陵，恩人死，师神宣遍地寻仇，发现杀人者，正是魔教。”
“十四岁，师神宣终于回到五神山，只余悲愤之情。生平第一次，她对教义产生怀疑。”
“十五岁，师神宣暗杀太祖，遇良君，遇至友。十万大山杀巨蟒，救武林正道，得蟒鞭，取名‘恶紫’。”
“十六岁，太祖亡故，太宗即位，师神宣任太子门生，专司刺杀。”
“十七岁，师神宣与教主意见不合，教主气绝身亡，教众分裂。她携支持者入蜀地，暗中组建飞山军。”
“十八岁，师神宣奉命招降福州，未成，暗杀福州主将陈祁川，未果。北上逃亡，于江南河畔，被一人救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师神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