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守二讪笑:“唐门主怕是有什么误会。”
莘爻笑而不语。
气氛正僵持不下。
“张天师!二哥!”尚多四挥动着手臂,骑马奔来。
他左手拉住马儿缰绳,身后跟着四匹骏马。
待到了众人跟前,尚多四翻身下马,朗笑道:“咱们的马儿没跑。”
“万幸。”原守二长嘘一声,眼眶含着热泪,俨然无比激动。
张青宵等人所骑的战马绑在墓穴不远处的树荫之下,水阀打开后,地下河从水牢喷涌而出,灌满整座墓穴,甚至掀翻了一大片土地。
几人皆担心马匹受惊,或是河水冲击地面造成树荫塌陷,马儿全落入河中。
尚多四被莘爻扔上来后,便马不停蹄地跑去牵马儿。
所幸马儿虽受了惊,但绑在树上的缰绳牢固,它们挣脱不开。
待到尚多四解开缰绳时,马儿因长久挣扎早已精疲力尽,温驯地跟在他身后。
此时见尚多四牵着马儿缰绳走来,众人心底稍安。
不远处,黄浊的河水自漫出地表后,水势渐消。
墓穴已塌毁大半,河水正汩汩从穴内冒出来,流向远方。
原守二见张青霄双目死锁在河水上,心中了然,上前道:“所幸是偏僻的城郊野外,连块耕地也没有,倒是对百姓造不成多大损失。”
说完,他又忍不住唏嘘一声:“真是不知这水泛会影响到何处。”
张青霄轻轻摇头:“不会很远。”
韩重堂墓穴连通地下暗河,目的恐怕不在于淹掉百姓农田,而是为了防止进入墓穴里的人出来。
故而,墓穴挖通连接的暗河水量有限,许是澶州河流某处极小分支,而非黄河主干。
这般克制的举动,怕是为了掩盖墓穴里的某些痕迹。
尤其,是她!
她可是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竟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这墓穴,必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张青霄眼神不自觉落在莘爻身上。
正如第一眼见到莘爻,他便确定她是那个故人。
如此了解这位故人的张青霄脑中不断回放莘爻的一言一行,反复推敲。
可他手中掌控的消息着实太少,即便明白她的秉性,却也猜不中她百转千回的肚肠。
莘爻目光撞上张青霄:“张天师,你的杀心还没下去吗?”
张青霄道:“你没罪,我又为何杀你?你若有罪,自有公道惩处。”
莘爻微微一笑:“公道?不愧是武林魁首能说出的话。”
张青霄冷脸:“不敢自夸,却略比某些一叶障目之人,看得透彻。”
“青霄。”何不平抵唇重重地咳了一声。
张青霄当即闭口不谈,将何不平扶上马背。
众人整装待发翻身上马,张青宵与何不平同骑一马。
莘爻迟迟未动。既不去寻她的马匹,也不出声说要与他们同骑一匹。
“唐门主,我等需见封将军,你可有其他安排?”
张青宵虽在问她,但眼中尽是审视。
莘爻扬唇一笑:“张天师果真妙算神谋,我确实另有他事。”
说罢,她拱手行礼:“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眼见莘爻的身影消失,五人也不多言,飞速驭马离开。
原守二高骑骏马,回首望着早已看不见的河水,心有余悸道:“谁能想到,韩重堂的墓穴底部竟连着水阀开关,当真凶险!”
“原堂主。”张青宵道:“你们同唐瑶相处时,可有发现她怪异之处?”
原守二心口一跳:“怪异之处?难不成她是假冒的唐瑶?”
“不,她是真的唐瑶。”
张青霄想起他们初识,她便是借着假身份靠近他,利用他……
他与她也曾相处过数年,自是了解她,昔年她所用的各类身份皆可查证,且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她若当众承认自己是唐瑶,那无论如何查实,都绝找不出半点可疑之处。
“既是真的,又有何怪异之处呢……”
原守二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一事,急声道:“有一事确实怪异,唐门亦正亦邪,却从未听闻与哪门哪派交恶。这唐门主分明认出我兄弟三人,倘若她大大方方表明身份,我等虽有怀疑,但会极力拉拢她,一同抵御大萨满。”
“可唐门主却偏偏对我们掩藏身份,说她是饶州来的盗墓贼。”
“饶州……”
“是,她说话间,带着些许吴越软语。便是我们,也听不出她与江南女子有甚区别。”
她果然留下了重重匪夷之处,只是这些怪诞之处,有几分是真?
又有几分是她故意留下的烟雾弹呢?
张青霄明白,他根本无处可查,遂道:“罢了,唐门素来古怪。”
“哼!古怪!我看她浑身最古怪的地方,便是她对韩重堂的墓穴了如指掌。”尚多四窣地插口道。
原守二轻“咦”了一声:“此处确实说不通。”
他两条眉毛纠结地拧在一处久久不分开,口中喃喃道:“水牢,还有何剑仙身上的伤势……这折磨人的法子,也只有魔教才有。”
尚多四双目一亮,击掌大喊:“二哥是怀疑,唐瑶与魔教余孽有干系?”
原守二沉吟片刻,摇头否认:“应当不是。”
尚多四不解:“为何?”
“为何?!”向来寡言的麦行三陡然开口:“二哥,魔教总坛‘五神山’不正是在蜀地巫山吗?魔教与唐门比邻而居,我不信二者没甚干系。”
原守二摇头,道:“昔年,我有一挚交好友,他出身武林正派,亦是位行侠仗义之辈。二十年前,他携友共赴十万大山,友人尽折损在那,独留他伤势惨重,苦苦求生。”
“幸哉他命不该绝,竟得人相助,才安然无恙。”
“救他之人,正是鼎鼎有名的名剑香花。”
“倘若唐瑶真与魔教有甚关联,又怎会对我的好友施以援手?”
“我愿以性命作保,魔教与唐门,绝无任何关系。”
“那便是阿保国藏有魔教余孽!”
尚多四恨恨道:“十六年前,五神山灭魔一战,魔教圣女师神宣逃过一劫。我听闻她带着魔教余孽远赴海外,兴许并非出海,而是投靠了契丹人。”
麦行三眯起双目,眼神露出刻骨的恨意:“我早就说明过,此女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没有死于围剿之下,必带来武林浩劫。”
“这水牢,怕正是妖女的计谋。”
三人你来我往,张青霄侧耳听着,心底却如明镜一般,他知道这必然是她给出的烟雾弹。
原守二侧首觑着张青宵脸色,见他始终不发一言,终于忍不住的原守二面色郑重地出声询问道:“张天师,十六年前,由您领兵的二十五路大军共剿五神山,您占灭魔的首功。”
“如今我想要您一个答复——师神宣,为何能逃开重重围剿?”
“师、神、宣.......”
张青宵轻喃,目光悠远,如一股飘渺无定的烟雾,裹挟着他踏入内心深处某个并不愿直面的回忆:“那日,她并不在五神山。”
“魔教圣女竟不在魔教总坛‘五神山’。”原守二眉宇不展:“她竟是有这番大运道,才堪堪躲过灭魔之战。”
张青宵目光轻扫原守二等人,目光隐隐有压迫之势:“这并非是运道。只是那时候,师神宣已不在赵国了。”
“不在赵国。莫非,她就在阿保国!”原守二眼皮一跳,讶然道。
“我并不清楚。”张青宵摇头:“她的事,我向来是看不透的。”
原守二见张青宵言语已带有排斥之色,忙笑道:“张天师与师神宣分属正魔两道,本就非同道中人。”
“师神宣十二岁杀尽并州吕梁派满门,扬名中原武林,此人武功卓绝,同辈之人无出其右;其智谋诡计横出,短短八年间横杀数派,论狠辣怨毒亦是莫此为甚。”
“如此大奸大恶之辈,她的想法必定异于常人;张天师出身龙虎山,为我正道魁首,自然是看不懂奸人诡计。”
“原堂主,”何不平倏然出声打断:“我等还是快回岚烽城吧。”
原守二见何不平神色恹恹,猜测其伤势过重所制,心中一虚,忙颔首:“是我多言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回城为何剑仙疗伤。”
岚峰城是澶州州府驻地,亦是两军交战之所。
五人飞速赶回岚峰城,路上遇见几个鬼鬼祟祟的契丹兵,原守二等人迅速出手解决。
这几个契丹兵皆是底层小卒,他们并未套出什么有用情报,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们是奉大萨满之令在远处接应,一步步引导张青霄等人进墓。
“大萨满倒是个狂傲自负之辈,竟兀自一人对付我等。”尚多四唾了一口,不忿道。
“他自认为音诡之术天下无双,早将我等视为手下亡徒,又怎会再安排帮手。”
原守二心底暗忖:倘若不是出现唐瑶这个变数,怕是他们真得全军覆没在墓穴里。
一想到自己原本是要与汉贼韩重堂死在同一座墓里,原守二便真心觉得,唐门主当真做了件大好事,行了个大功德。
待他们再要盘问,已从契丹兵口中得知不到更有用的情报,遂斩杀了事。
一时辰后,众人回到岚烽城门前,只见城墙高筑,蓄势待发的弓弩对准城外。
走近些,众人很轻易便能望见重新蓄满水的护城河,河水极满,离地面堪堪三寸距离。
整座城俨然稳固金汤。
五人并没有耽搁多久,只因张青宵本身就是个活招牌,他仆一出现,城门守将便急不可耐地大开城门。
张青宵安置好何不平诸多事宜后,封玺身边的副将方才上门:“安抚使大人,封将军已经等您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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