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瑜来势汹汹的病情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崔元清扶着人上了床,青竹则是火急火燎地出了府去请大夫了。
瞥见牧辞岁哭得妆都花了,崔元清低声和金玉说了几句,后者道了声谢,便带着牧辞岁往后院走去了。
待牧辞岁静完面再出来,大夫也已经到了,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替钟瑜把了一把脉,接着蹙起眉峰沉吟道:“他这身子,伤寒倒是其次,忧思过重、操劳过度,才是拖垮他身体最大的原因。”顿了顿,他又捋着胡子问道:“他有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
青竹慌忙告罪道:“公子寻常回家,总说已在大理寺内用过饭了,若小人知道,小人定当劝公子多用些饭。”
崔元清叹了口气,倒是没怎么去责怪青竹。
他师兄什么脾性,他自己最为清楚,连他爹都劝不动,青竹这样一个小厮,又能做些什么呢?
老大夫写下药方,开口道:“我这里开了两个方子,治伤寒的药喝个四五日便可停了,另一个方子是给这位大人调理身体用的……”
他摇了摇头,又说道:“只是是药三分毒,要想身子早日好起来,还是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你们平日里也得多劝着他多用些饭。人是铁饭是钢,好好一个年轻人,哪能不爱吃饭呢?”
说着,老大夫唏嘘地捋了把胡子,背上药箱转身去了。
崔元清跟了上去,牧辞岁依稀能辨清对方在问那老大夫能否再说下平日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
手指无意识地勾弄着发丝,牧辞岁看见青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思一转,试探性地开口道:“青竹,你家公子身子虚得很,你先去为他熬一碗粥过来。”
闻言,青竹便是眼神一亮,忙拜了又拜。
“小人知道,小人这就去。”
见青竹慌慌忙忙跑出去,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牧辞岁失笑一声,侧过身子对金玉说道:“你去帮忙瞧一瞧吧。”
金玉看了眼牧辞岁,又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钟瑜,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便快步跟上了青竹。
待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虚虚掩上了,牧辞岁踌躇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走到了钟瑜床边,离得近了,她才确认老大夫所言不虚,钟瑜瞧着实在是太瘦了。
他如今正昏迷着,没有了清醒时那令人不可直视的威慑力,牧辞岁才敢正眼好好看他。钟瑜的鬓发尽数被汗打湿了,苍白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绯红,瞧上去竟有几分……脆弱。
可牧辞岁心中却清楚地知道,如今的他早已不似从前。
回想起京城中人对他的诸多评价,牧辞岁叹息一声,想:这可真是劣迹斑斑。
正想着,忽然窗外吹进了一阵风,不知是不是那风里还裹挟了什么细小的尘沙,她一下子被迷了眼睛,眼睛又酸又痒,只是揉了几下,便汹涌地滚落下眼泪来。
她有个毛病,若是眼里开始流泪,鼻子不知怎的,也会堵住。
这下迷了眼睛,她便是手足无措地抽抽嗒嗒地落起泪来。
钟瑜正陷在梦里,梦里的他又回到了沧州那个小院。
他愣怔地站在门口,只需推门进去,他就能见到他心爱的姑娘。
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一推门就看见她和旁人相拥的画面。
嫉妒和恐慌如星星点点的火光,眨眼之间在他心底深处里烧成了一片火海。
恍惚间,他听到了她在哭。
细小的哭声绵绵密密,钻入他的脑海,网住他七零八落的心。
他瞬间想起了她哭得红肿的双眼。
不要哭。
他在心里喊道。
从认定心意的那一刻起,他早在心底暗暗发誓,他的阿辞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他要给予她最好的一切,要让她的脸上永远绽放笑容。
他怎么能让她哭呢?
……
他怎么忍心呢?
钟瑜猛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耳朵传来细小微弱的抽噎声,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费力地支起身子,这才看见牧辞岁正站在他床边,用手不断地揉着眼睛,眼泪簌簌落下,那双漂亮的杏眼肿得像两颗核桃。
钟瑜只感觉自己像被狠狠砸了一下。
她在为他……哭?
牧辞岁听到了声响,不用猜便知道必定是钟瑜醒了,想起如今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她可以装出痴情的模样,但这种时候她的自尊又不允许她被钟瑜误会,心底又气又急,只能口气凶狠地解释道:“我不是在为你哭,我只是被风迷了眼睛。”
她自以为说得凶很,只是那如泣如诉的嗓音倒更像是在撒娇了。
牧辞岁并不想在钟瑜面前表露出自己狼狈的一面,可是她越是着急想让眼泪收回去,眼睛里的酸涩感便是愈发强烈,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她正在揉眼睛的手被人拉住了。
对方的手有些冰,清冽的药香笼罩住了她,接着她的手里被塞入了一方帕子。
“别揉眼睛,用这个擦。”
牧辞岁倒是完全没想到钟瑜竟然会给她递帕子,但是这会也不是纠结犹豫的时候,她用帕子小心翼翼擦了眼睛,接着慢慢睁开双眼,眼泪被擦去后,那股强烈的不适感果然少了许多,只是揉了许久的眼睛,仍是有些火辣辣的灼烫感。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别扭地小声说了句:“谢谢。”
钟瑜瞥了眼她红肿的双眼,看了许久才移开视线,他走向桌边,本来想倒杯水,但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杯盏。沉默良久,他开口道:“臣已无大碍,郡主金枝玉叶还是不要呆在这里了,免得过了病气。”
即便是傻子,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冷漠疏离。
他这是在赶她走了。
牧辞岁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方才因为一帕之恩升起的小小情思瞬间又被摁了回去。
她想:这京城中人所言果然没错,钟大人骨子里就是个冷心薄情的人。
正巧,金玉和青竹也熬完药回来了。
见状,牧辞岁便开口道:“既然钟大人已经醒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那我便告辞了。”
说完,她带着金玉转身就走。
出去的刹那,牧辞岁正巧撞上往回走的崔元清。
崔元清瞧见牧辞岁哭得红肿的双眼,一时愣怔在了原地,有心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说了句县主慢走。
他走进钟瑜房内,忍了几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华阳县主待你一片真心,你何必如此呢?”
钟瑜闻言仍是一语不发。
崔元清见状便知道他又不知道钻了什么牛角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说道:“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过了良久,钟瑜才回过神来,忽然之间,他的目光凝注了。
案桌上,放着一颗小小的糖酥。
瞧见钟瑜的视线,青竹忙说道:“这糖酥是方才小人在院子里捡到的,金玉说这是县主贴身带的小食……”
眼见钟瑜一言不发,青竹觑了眼他的脸色,小声询问道:“要不小人去将它扔了?”
“不必。”
钟瑜掩着唇咳了几声,道:“你下去吧。”
青竹摇了摇头,执拗道:“大夫说了,您的病是熬出来的,需得好好调养下才是。这碗粥是小人和金玉姑娘学的,小人要亲眼见到公子您用完才下去。”
闻言,钟瑜没再说什么,他端起碗用起粥来。
青竹所言不假,这碗和金玉所学的鸡丝粥味道着实鲜美,只是他用了一半便放下了碗勺,让青竹将这一切都撤了下去。
青竹端着碗勺下去了,钟瑜愣怔地看着案桌上那一小块糖酥,良久后,素白的指尖将之拾了起来,他含入口中,熟悉的甘甜久违地填满了整个口腔。
钟瑜想:那滋味确实很甜,让他食髓知味,哪怕过了这么久也仍是恋恋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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