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自春日宴当天,德安长公主一家被钟少卿带进了宫,与此同时大理寺又缉拿了一批官员下狱后,京城内的众人仿佛又回到了先帝去世前那段血流成河的夺嫡时光,人心惶惶,生怕头上突然落下一柄铡刀。

两日后,宫里才传出旨意,众人也才知晓长公主府究竟犯了什么事。只是知晓事情内幕后,京城不少人的表情都变得格外一言难尽。

德安长公主当年看中了新科状元陆生,央求先帝赐了婚。长公主容貌秀美,陆状元也是君子端方的温良模样,两人婚后琴瑟和鸣,育有一子一女,陆状元脾气温和,相处数十年几乎不曾与长公主争吵过,是京城不少人心中的神仙眷侣。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陆状元伪装的,原来他早有心仪之人,心底暗恨长公主拆散了他与爱人,多年来的怨恨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后,他接受了当初雍和亲王抛出的橄榄枝。

那时,隆景帝还未登基,这位雍和亲王便是他在角逐皇位时最有力的竞争对手,陆状元依着驸马这层身份,从长公主身边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好在隆景帝最终险而又险地夺得了皇位。

这次朝堂大清洗,便是拔除了当初为雍和亲王效力的余孽。

知晓了事情的原因,没有掺和进去的人俱都是在心里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德安长公主和昭玉郡主被隆景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李有福送回了长公主府,又赐下了许多名贵的珠宝华服,不管内里如何,至少从面上看,众人皆明白,隆景帝仍是十分敬爱自己一母同胞的长姐。

陆红英放回家的那天,荣安王府也收到了两盒上好的玉肌膏,这是宫中御赐的宝物,能让受损的肌肤恢复如初,秦氏看着那两盒玉肌膏,虽未署名,但她猜想着也只有陆红英才会送来,倒让她原本梗在心底因迁怒而起的怨气散去了。

秦氏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牧辞岁手臂上缠绕着的绷带,仔细上了药,清清凉凉的膏药涂抹上去的瞬间,便驱散了手臂上传来的灼烫感,就连针扎似的刺痛感,也变得几不可查了。

牧辞岁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在心里对陆红英谢了又谢。

玉肌膏到底是御赐的膏药,只用了几天,牧辞岁手臂上那道狰狞的口子便好了大半,秦氏又叫太医来看了看,直到对方说牧辞岁这伤口恢复得很好,日后不会留疤后,她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

海棠花开了又谢,隆景帝似乎终于想起了荣安王这位进京许久的兄弟,在皇宫内设下了洗尘宴,邀请荣安王府一家进宫赴宴。

进宫那日,牧辞岁被迫起了个大早,由着丫鬟们将她从头到尾打扮了一遍。洗尘宴虽设在了晚上,但他们却是要一早进宫,提前先去拜见皇帝皇后。

马车只到宫门口便停下了,牧辞岁跟在秦氏身后下了车,朱红色宫墙耸立着,这座象征天下王权的宫殿宛如庞然巨物般俯视着天地,彰显着帝王的威仪。

牧辞岁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只亦步亦趋地跟在秦氏身后,往前走去。

宫女领着她们进了慈安宫内,牧辞岁跟着秦氏进去时,太后、皇后及长公主母女早已等在那里了,秦氏及牧辞岁忙规矩地行了礼。

太后是皇帝及长公主的生母,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见到牧辞岁后忙招手喊她过去,瞧见她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后,便是心疼地问道:“好孩子,还疼吗?”

牧辞岁细声细气地回了句:“禀太后,臣女已经不疼了。”

太后又轻轻拍了拍牧辞岁的手,温和笑道:“算来,哀家也是你父亲的嫡母,你随红英一起喊哀家祖母便可。太后太后的,听着就不亲近。”

牧辞岁依言喊了句“祖母”。

太后瞧见牧辞岁那双干净水润的眼眸,心底的喜爱又添了几分,她从手上褪下一个暖玉镯子戴在牧辞岁的手上,“好好,既你喊哀家一身祖母,祖母也送你个镯子,当是见面礼了。”

陆红英见状,也挤过来撒娇道:“祖母偏心,有好东西只给岁岁妹妹,却不给我。”

太后笑骂,“皮猴,你往日里从哀家这里拿走了多少东西了,竟还要眼馋给你妹妹的东西。”

德安长公主也跟着笑道:“母后如今倒是说起她了,从前也不知是谁惯的。”

皇后跟着揶揄道:“那定是母后了。”

皇后这话并未说错,宫中谁人不知,这些小辈中太后最疼爱的不是几个皇孙,而是昭玉郡主,就看她也能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喊太后为祖母而非外祖母,这其中的亲厚和优待便可见一斑。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讲着话,仿佛几日前春日宴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太后又拉着两人说了些话,然后才对着陆红英道:“你妹妹初来乍到,你带她在宫里转转,我和你母亲她们说些话。”

“知道啦祖母。”陆红英听到这话,便是眼前一亮,她身量比牧辞岁略高些,便仗着身高优势,将两手搭在对方肩膀上,像母鸡护崽似的带着人出去了。

慈安宫内及人见状,皆是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陆红英带着牧辞岁走了出去,才走出去没多久,陆红英便松开了手,她站在牧辞岁面前,再度诚恳地为当日的事情道了声谢。

牧辞岁摇了摇头,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陆红英见对方没有问询有关驸马的事,心底也是松了口气。

牧辞岁想起玉肌膏的事情,又说:“我也谢谢姐姐为我取来玉肌膏,若没有玉肌膏,我的伤势怕是没法好得这么快呢。”

陆红英一愣,她想说她昨日才求了祖母要玉肌膏,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但见牧辞岁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还以为是母亲已经代替自己先一步送了过去,便摆摆手道:“都是小事,不值得一提。”

陆红英领着牧辞岁往御花园里走去,此时春光烂漫,御花园内的鲜花争奇斗艳地盛放着,引来了不少年轻鲜活的美丽女子。这些女子都是隆景帝登基一个月后选进宫的秀女,光看年龄,几乎与她们一般大。

陆红英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内心觉得恶心至极,她苦闷地用脚尖提了块小石头,低声嘟囔了句:“男人真恶心,家中有妻有子,还要纳其他女子进门。”

说着,她便满眼艳羡地看向牧辞岁道:“我可真羡慕你,你爹是真心爱着你娘的,这么多年来,只有你娘一个女人。”和她那个一边在家装深情,一边在外面养着外室和外室子还妄图送她娘去死的爹全然不同。

牧辞岁闻言,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样的话,她从前听过许多遍。

所有人都说羡慕她娘,因为她爹不在外面沾花惹草,也从未纳妾,甚至连娘只生了一个女儿,她爹也毫无怨言。

可是她却知道,在她还小的那些岁月里,每每她娘见过外祖母后,都会失魂落魄好几天。

起初她还不懂,直到后来她才偷偷听到,外祖母希望她娘做主,将家里的庶妹纳给她爹做侧妃,并言辞恳切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如今连个儿子都没有,还不如让王爷纳了你妹妹,待她生下儿子,你大可以将孩子记到你的名下,这样你既有了儿子傍身,也不用担心她会越过你去。”

外祖母劝说了好几次,她娘都咬着牙拒绝了。最后这事还是闹到了她爹那里,她爹出面再三拒绝了这件事,外祖母那边才算是作罢。

她也曾偷偷见过无数个她爹晚归的深夜,她娘等在院里的孤寂身影,直到回来时,见到爹身上毫无异样,萦绕在她娘身上的痛苦才会慢慢散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年岁渐渐大了,她爹依旧如从前那样,只守着她们母女过日子,周遭人的那些小心思才算是歇下了。

只是她偶尔也会去想,在这过去的十几年间,万一她爹真的忍不住了呢?

这些无中生有的假想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她也不知道可以向谁去说。

这边,陆红英前一秒还在痛骂着世上负心汉真多,下一秒又说起了京中有名的翩翩佳公子。

陆红英看着牧辞岁,便倒着走边说道:“要说最好的,那定然是崔先生最小的孙子,崔三公子崔元清,他读书可厉害了,两年前便已取得了秀才功名,若非崔先生还想压他一压,怕是两年前的状元就是他了。”

牧辞岁听了纳罕,不禁问道:“那两年前是谁得了状元?”

陆红英顿时停在了原地,她沉默了半晌,才吐出了一个人名。

“钟瑜。”

牧辞岁的瞳孔一瞬间瞪大了,似有一阵风穿过了她。

两年前,正是她和钟瑜断开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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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二楼雅座内,崔烨望着窗外略显萧条的街道微微摇了摇头,接着收回视线,望向面前的青年。

“行思,如今新帝虽已登基,但暗里的风波恐怕暂时还不能平息,长公主府里的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他叹了口气,到底不忍心苛责过多,只说道:“你在大理寺内须得时刻牢记刚过易折四个字。”

钟瑜道:“学生明白。”

崔烨望着眼前消瘦的青年,内心更是不住发愁,自当年收钟瑜为徒,他既喜又忧,喜的是对方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忧的是对方太过偏执,一旦认定了什么旁人便很难撼动什么。

两年前,他从沧州寄回了一封书信,信中说他想留在沧州,不再参加科举了。

那封信里虽然说着要放弃科举,但是崔烨读下来,却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对方发自内心的快活,他并不是不知变通的老酸儒,得见学生找寻到了属于自己人生真正的含义,他由衷为对方感到高兴,并去信一封,表示老师尊重他的选择。

然而他未曾料到,那封信送出去没多久,钟瑜便回到了京城。

他瘦得几乎脱了像,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老师,学生想参加今岁的科考。”

后来,钟瑜一举夺得状元,年纪轻轻便前途无量。

隆景帝登基后,将他调去了大理寺,俨然是将其当成了一把锋利趁手的刀,旁人见他圣宠加身,崔烨历经两朝,却清楚地知道这样的人临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钟瑜是他的学生,他自然不想对方落到那般田地。

崔烨还想说些什么,但瞥见钟瑜消瘦的面容后,最终咽下了其他话,只说道:“晚上陛下在宫内设了洗尘宴,你先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钟瑜的指尖略微用了点力,他起身告了退。

青竹已在楼下候着了,他问道:“公子,要套马车吗?”

钟瑜说道:“不必。”他停驻在原地,静静望着皇宫的方向,半晌后,才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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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乱终弃后我翻车了
连载中剑子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