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转到走廊,见楼下已摆了满满一桌佳肴琳琅满目,池连尽和李子衾二人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
此刻她心情郁结,但又不想让他们看出些什么,只得一坐下便开始自顾自地扒饭吃,期间未说一句话。
池连尽给她夹了菜进碗里,也不曾出声询问,只是默默添补着。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心不在焉地只扒拉饭吃。
李子衾坐于一旁,不停地拿眼睛瞟他,憋不住八卦的好奇心还要假装隐身。心想这家伙在心上人面前的样子也实在太过于乖顺了吧,可不得是没见过。
玲珑吃得太急,也确实是快噎着了,于是喝了口汤后停下来拿筷子戳碗,随口问道。
“师兄,你会和我回降云楼吗?”
“会。”
他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着实让玲珑意外了一把。
“咦?那血刃堂怎么办??”
她完全就没想过池连尽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自己曾设想过许多种可能,甚至想过他也许并不会想回去。
回到那个没人在意过他生死的地方。
“堂内事务有子衾在,梁前辈也可以帮忙看顾。”
见他淡淡说着,熟练地将一块鱼肉挑好了刺后放进她碗中,“况且,我已准备将血刃堂并入降云楼门下。”
“这??”
李子衾震惊得瞳孔直颤,“他们能答应吗?”
他所指得自然是堂内那些高武,这些家伙突出的就是一个桀骜不驯,让他们归顺降云楼岂不是跟要了命一样?
池连尽对着他露了个笑来:“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李子衾都能做得下东堂主了,日后这些人的底线也只会一次比一次低,说到底还是谁的拳头硬谁才有说话的权利。
“这……是可以的吗?”玲珑都不敢信还会有这样的好事,在家躺着就收纳了一方江湖势力。他爹要是知道,回头还不得把池连尽供起来?
那人轻轻拉着玲珑重新坐下,伸手擦去她脸颊旁的饭粒,微微勾唇取笑着她。
这其乐融融的氛围让薛沉雪感到十分格格不入,时刻刺痛着他的眼睛。
他只是独自站在廊间拐角,就已经感到一只无形的手,无时不刻不在推拒着他,让他费劲心力都难以往前再迈出一步。
他真的是多余的那个人吗?
池连尽未死,他本就应该接受自己的结局,不该去想那多的可能性。
但他还是深感不甘,自己明明曾经和玲珑离得那么近。他们本可以相敬如宾、携手与共,成就一对佳偶,会促成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他想象中的生活,本该是这样的。
像他最曾经的父亲母亲一样,在那个女子出现之前那样。
踌躇半晌,他最终还是转身离去了。
用过饭后,玲珑也没再见到薛沉雪,心里想着自己多半是与姓薛的八字不合,不论碰上哪一个都得惹一身麻烦事。
再次回想起来,从蜀地千里迢迢跋涉来汴州所经历的每一幕幕化为记忆,都好像带了尖刺一般在她的呼吸之中不断扎疼她的心头。
叫她鼻腔发酸,只能强忍着夺眶的泪硬生生憋回去。
……这两个相亲相爱的兄弟啊,可真是把她害惨了。
她现在只希望这俩家伙识相一点,再也别来见她,别再来祸害她了。
池连尽将她安置在隔壁房,这会儿才刚送她回房歇息,回头准备找李子衾交接事务时,后脚玲珑又跟着他进房了。
她的出现让李子衾怔愣半刻,霎时间便识趣地收拾了一堆卷宗就抱着出去了,临前还连带关上了门。
“还有什么事吗……”
池连尽总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比以往多了不少侵略性。
只见她大步走到自己床边,优雅地转了个圈坐下了:“我今晚在这儿睡。”
“好。”
池连尽应声,本能地以为玲珑是要占他的床,于是准备出门换个房睡,刚迈出半步又被玲珑拽着胳膊拉了回去。
“你也在这儿睡!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她说罢,将他撇至床头后直接欺身压了过去。两手抚上他的双颊,四只手指插进他颈后的发里,触感温热又细滑。接着再用拇指轻轻揉搓着他的脸,仔细地端详起他来。
他的皮肤似乎粗糙了一些,细看上去还有些许浅浅的划痕。
面容和神态还是和以往一样,只是多了一丝丝似历经风霜的沧桑之色。
她很喜欢这样近距离的看他,那微微颤动的瞳眸和瞬眨着的眼睫,并着逐渐促乱的气息,连心跳声也愈发清晰了。
看得出来他似乎相当紧张。
真是可爱,不论这般欺压他多少次,每每都会收到这般纯粹的反应。
她手中轻轻使了力,稳住他的后颈,自己则微仰起头来,顺势吻住了他。
而他也毫不反抗,阖上眼睫任她摆布,随之颤动的唇齿将他内心的渴望暴露无遗。
但他只能竭尽全力去压抑着。
玲珑越来越难以控制,两手松开他的脖颈,转为扶住双肩,慢慢要将他推倒在被褥上,好接受她放开全力的侵袭。
她的手顺着双肩往下,隔着衣物揉摸,感受他胸膛起伏的幅度。
池连尽被她碰到左胸的伤处时一下疼清醒了,双手捧住她的脸才得以喘口气。
“……等等,不是问话吗?”
玲珑被他打断了情绪,气鼓鼓地转过了背去,“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很清楚知道她想做什么,扬起身子又坐了起来,叹气道:“其实……我比你更希望……但是,现在还不行,最起码要等到一切成熟以后。”
玲珑忽而想起自己确实还有太多事情没做。与伐剑山庄的婚事还没退,她爹也还十分抗拒自己和师兄之间的关系。
可此番这人虽是叛门,但收服一方势力可是天大的功劳,不说还几次三番救她性命。
如果这都不能作为和她成亲的筹码,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就算纪无念之前再看不上他,如今形势已截然不同,不论身份地位还是权势力量他已完全不在薛沉雪之下。
这家伙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玲珑越想越气愤,池连尽被她这几眼瞧得浑身难受,于是端正了坐姿,清清嗓子道:“所以你到底想问什么……”
玲珑顿默了几许,开口道,“有件事情我很在意,你必须老实回答。”
“好,我一定如实相告。”
池连尽朝她轻点着头,原本的氛围不知怎的却因她忽而骤变的眼神,不禁让人感到丝丝骇然起来。
“当日在凌州城外,你是不是认为自己会死?”
她的神态尤其冷肃,这一问问得池连尽后背都浅浅起了一层冷汗。
他最不想面对的情况终于还是来了……
一时间满腔心虚和自愧一下冲上他的心头,他不得不偏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犹豫了半晌,直到玲珑逼迫地越来越紧,几乎是要面对面贴到他的脸上。
“你说是不说?”
他这才微颤着口齿,将这句怎么都不愿说出口的话缓缓挤了出来。
“……是。”
此时之间两人视线相对。
玲珑想不到当他亲口承认的时候,自己反而不知该以何种情绪自处了。
是该埋怨他推开自己,还是该嗔怪他欺骗自己?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无能导致局面只能受人掌控。
“我……我当时并不觉得袁破竹会……会放过我们……”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不敢再直视玲珑的眼睛。对于她不断的欺身压近,他的退缩最终也只造成自己被她压在床头不能动弹。
“所以你当时就是在骗我?把我骗走以后好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等死是吗?”
她将话说得平静,却是在言语之中狠狠地质问着他,并对他的这番举措表示深深地谴责。
可她心底里明明知道这不应该怪他,可她就是委屈,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不去埋怨他。
“所有人都说你死了……甚至包括你自己在内。整个世界里只剩我一个人坚信你会活着,你不觉得这对我来说真的很残忍吗?”
这话声音已然哑得厉害,话到一半眼泪便啪嗒啪嗒往下掉。
面对她通红的两眼,自己这一整颗心都霎时揪痛起来,痛得连吸入进肺腑的气息似乎都带刀刃一般割开他的一层层血肉。
所有人都告诉她池连尽死了,就连当时他那仿佛诀别一般的神情,都无时不刻不在梦魇中一点点蚕食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竟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能活下去……
池连尽无言以对,只能垂下头来。
“对不起……但我当时只能这么做。”
谁能想得到,袁破竹那看似拙劣的欺瞒话术,竟然是真的……
看来有时候真实的东西反而最不像真实。
“你能理解吗?我并不是有意要骗你……我那时那个样子,若不是梁前辈,我现在不可能还能在这里和你说话。”
其实他留下来已经是当时最有效的决策,不论他出自何种理由何种目的。玲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她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被推开的事实。
如果池连尽真的就那样死了,她一辈子都不会释怀。他那时候的眼神,会成为她永远的梦魇,纠缠在她每一个日夜,每一个梦回。
可如今此时的他,正眨巴着那对凤目,眼里清晰映着她的倒影,那样干净又澄澈。
完全不再似她记忆里那般浴血、带着深深不甘和万般不舍。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用指腹去细细感受他皮肤的温度。
还能再见到可真好啊……
“从现在开始,你的生死已经不能由你自己决定了,明白吗?”
玲珑扶住他的脸,让他能够定定望着自己,轻轻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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