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内心的暴风雨

休学在家的温时年,失去了学校那点微弱的秩序感和偶尔的分散注意力,更加**地面对自己内心的荒芜。

她按时吃药,那小小的药片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短暂地激起一圈涟漪,然后便沉入更深的死寂。她努力跟着网课,但屏幕那端老师的声音常常变得遥远而扭曲,书本上的字迹会像蚂蚁一样爬行,无法进入大脑。

徐思年和沈迟每周都会来看她一两次。他们不再试图拉她出去,只是陪着她。有时是在她房间里,三个人各自安静地做着事,徐思年打游戏,沈迟看书,温时年发呆。有时是在楼下小区毫无目的地散步,沉默地走上一圈又一圈。

他们的到来,像在温时年密闭的世界里打开一扇小小的气窗,带来片刻的新鲜空气。但每次他们离开,那扇窗关上后,留下的往往是更深的寂静和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的内疚。

“我又浪费了他们一个下午。”“他们肯定觉得很无聊,很累。”“我像个需要被定期探望的囚犯。”

这些念头啃噬着她,让她甚至开始害怕他们的到来。

与此同时,温时年与母亲之间那种小心翼翼的、令人窒息的安静,也在持续发酵。母亲辞掉了大部分工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忧虑和恐惧。她们避免任何可能引发冲突或情绪波动的话题,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客厅里只有电视无声闪烁的画面。

这种过度的保护,像一层厚厚的棉花包裹着温时年,让她喘不过气,也让她更加确信自己是母亲的负担和痛苦之源。

一个周三的下午,徐思年和沈迟刚走不久。温时年帮着母亲收拾他们用过的茶杯,手指因为药物的原因有些笨拙,一个杯子从她湿滑的指尖滑落,“啪”地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母亲几乎是惊跳着从厨房冲出来,看到地上的碎片和呆立原地的女儿,脸上瞬间写满了恐慌,脱口而出:“年年!你没事吧?没伤到自己吧?快让妈妈看看!”她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抓起温时年的手,急切地检查着她的手腕和手臂,生怕在上面找到新的伤痕。

这个动作,这本能的、充满恐惧的检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温时年最后一道防线。

她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看着母亲那张因过度担忧的脸,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

“你看啊!你看啊!”她突然吼起来,用力卷起自己的袖子,将那片布满新旧疤痕、触目惊心的小臂粗暴地展现在母亲面前,“你不是每天都在看吗?!你不是就怕看到这个吗?!”

母亲被她的爆发吓呆了,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温时年的声音从嘶吼变成了崩溃的痛哭,她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是个怪物……我知道……我让你这么担心……我控制不住……妈妈,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啊。"

她语无伦次,积压了太久的痛苦、自责、绝望,混合着对母亲的愧疚,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母亲也哭了,她蹲下身,试图去抱女儿,却又怕刺激到她,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跟着一起掉眼泪。“不是的……年年不是怪物…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那一刻,温时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不断下沉。朋友的善意,母亲的关爱,药物的作用……所有这些试图拉住她的力量,似乎都敌不过那股将她拖向深渊的、巨大的洞。

她好像,真的要撑不住了。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如同她看不到尽头的内心。

几天后的周末,沈迟和徐思华来到了温时年家,来陪她,正好她妈妈也上班去了。

"时年,你这几天过的还好吗?还适应吗?"沈迟最先说了一句。

"嗯…还行。"温时年自己说这话自己都不信。

温时年连忙去倒水,倒水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她尽力按住自己的手,把水放桌子上。

"年年,你有什么想玩的地方吗?我陪你。"徐思年端起水杯边喝边聊,差点没被呛到。

温时年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沈迟看着她,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啊,没有啊。"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一上午,他们俩一个在写作业一个在玩游戏,时不时关注一下温时年的动作。

"我们去做饭吧,你休息一下。"沈迟和徐思年几乎同时说的。

温时年就回到卧室,坐在那里,听着歌,无意间看到电脑学校网站上的这么几行字:

"在学校里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人。"

"玩都没有玩几下,就被吓走了。"

"配和他们在一起吗?"

"这种胆小懦弱的人,就不配活着。"

那个发网站的人匿名了,但是发布时间和她被霸凌的时间和结束的时间相吻合。

温时年看到了这几行字之后,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已经碎了。

"我不配吗?"

"我这种人…是啊,我或许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来回游走,她的手在抖。

抑郁症又发作了。

温时年先把门反锁了,然后在椅子旁,被躯体化折磨的口唇发白…

"去叫时年吃饭了。"沈迟边拿碗筷边对徐思年说。

"咚咚咚…咚咚咚"

"年年,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还没有动静。

"人呢?"沈迟疑惑道。

他俩几乎同时想到,飞快的跑到门前,但是门反锁了。

"年年,你怎么了?开门啊!"

"时年,时年!"

两个人很焦急,沈迟突然想起来,时年的妈妈说过,有备用钥匙。

沈迟跑到茶几旁,从花瓶下,找到了钥匙。

"咔嚓"

门内,温时年低着头,哭泣,手上还拿了把小刻刀,刚划了几个口子。

"年年,药,药呢?"

沈迟赶紧去书桌上找,最后喂了药给温时年。

沈迟扶起坐在地上的温时年,让她坐在床上,刚上床的她,身体绻缩,埋着头在那无声的哭泣。

沈迟把温时年手上的刻刀拿过来,说:"你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沈迟愤怒的表情中带有一丝担忧。

"给我!我说给我。"温时年抬头看向他,脸上全是泪水和浸湿的头发。

"你们不懂,不懂。"她哭了,是发出声音的哭。

又发作了。

“这里……”她松开一只抓着胳膊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跳得好重……好痛……喘……喘不上气……”她大口地呼吸,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变得异常艰难。

“还有胃……好像被什么东西绞着……很痛……”她另一只手按向胃部,身体因为内部的疼痛而蜷缩得更厉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冷……好冷……”

沈迟看到如此场景,没有在问她刻的事。

徐思年慌了神,下意识地想去找毯子,却被沈迟用眼神制止。沈迟慢慢靠近她,在她面前的蹲下,保持着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

“看着我的眼睛,温时年。”沈迟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奇异的,让人想要抓住的力量,“慢慢呼吸,试着跟我一起,吸气……呼气……”

温时年试图跟随他的节奏,但躯体化的症状太过强烈。她猛地摇头,眼泪甩了出来。“没用的……没用的……”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它就在那里……它要吃掉我了……我感觉不到……感觉不到自己了……只有痛……只有冷……”

她伸出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伸到他们面前,那不受控制的抖动昭示着神经系统正在经历的风暴。“你看……我控制不了……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厌弃。

徐思年看着眼前这个被无形痛苦折磨得几乎变形的女孩,眼圈瞬间红了。他不再试图去做任何事,只是在她身边坐下,沉默地,用自己存在告诉她,他在。

沈迟依旧蹲在那里,没有试图去碰触她颤抖的手,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一遍又一遍,用极其耐心的、稳定的声音重复:“我们知道你很痛。我们看到了。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在这里陪着你。”

他没有否定她的痛苦,没有说“放松点”或者“别想了”,他只是承认了她正在经历的可怕感受,并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温时年崩溃地哭泣着,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那些无法用普通言语描述的、躯体化的极致痛苦,终于在这一刻,在她唯一稍微能够卸下一点点防备的两个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啜泣声,和两个少年沉默而坚定的陪伴。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似乎起风了。而屋子内,一场灵魂深处的暴风雨,正在肆虐。没有人知道它何时会停,但至少,在这场风雨中,有人为她撑起了一方小小的、不至于让她彻底被卷走的地方。

雨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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