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期待与等侍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剧烈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躯体化风暴,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

温时年精疲力竭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像被雨水打湿的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微弱与绵长。手臂上新的伤痕已经被沈迟沉默地、小心翼翼地清理并包扎好,白色的纱布刺眼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房间里一片狼藉,如同她内心的废墟。刻刀早已被沈迟收起,空气中弥漫着碘伏的味道。

徐思年端来一杯温水,动作轻缓地递到她面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喝点水,年年。”

温时年没有接,只是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空洞。内疚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她又失控了,又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了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

“对不起……”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又让你们看到……这么糟糕的我……”

“说什么傻话。”徐思年打断她,他把水杯塞进她冰凉的手里,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是我们来得太晚了。”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往常那样阳光的笑容,却挤不出。

沈迟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他没有看她的伤口,而是看着她的眼睛。“温时年,”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记住,糟糕的是那个让你生病的东西,不是你本人。你只是在生病,在打一场非常、非常艰难的仗。”

他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让温时年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完全体会你有多痛,”沈迟继续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们看得见。我们看得见你在努力吃药,努力对抗那些念头,努力地想好起来。即使……即使有时候会用错误的方式。”

他的目光扫过她包扎好的手臂,没有责备,只有深切的疼惜。

“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最后说道。

温时年的眼眶再次湿润,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是因为某种坚冰一样的东西,在胸腔里悄悄融化了一角。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她这样挣扎着,是“了不起”的。

徐思年也用力点头:“对!沈迟说得对!你不是一个人在和它打,我们……我们虽然可能帮不上大忙,但我们可以给你递水送饭,帮你望风站岗!”他试图用他特有的方式让气氛轻松一点。

温时年看着他们,看着徐思年眼中毫无杂质的真诚,看着沈迟眸子里沉静如水的坚定。一直被绝望和孤独填满的心,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杯温水,热度正透过杯壁,一点点传递到她冰冷的掌心。

“……谢谢。”良久,她终于极其轻微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屋内的风暴也远未真正结束。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不知何时会再次扑来。

但在此刻,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狂风暴雨的废墟上,至少有了两份无声却坚定的陪伴。他们或许无法驱散所有的黑暗,却成了她在无尽黑夜中,能够确认存在的、温暖的坐标。

雨停了,而陪伴,仍在继续。

温时年休息了很久很久才缓过来,打开房门,就见到他俩在沙发上躺着,或许是因为照顾她而耗了精气神吧。

"沈…沈迟。"温时年努力地喊出这个名字。

沈迟没一会儿就醒了,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担忧。

"过来一下。"沈迟的语气不容置疑。

温时年穿着睡衣,像一只小兔子,乖巧的走了过来。

"今晚上,你妈妈不回来了,让我们带你去外面吃,今晚,我们护着你。"

"哦好。"

"还有,你的手,不只有发作的时候划了吧。"这句话既有责备但更多的是担心。

听到这句话,温时年赶紧抓着自己的手臂,牙齿微咬嘴唇。

"你能不能好好爱惜自己,好吗?"

"尽量吧。"

天空被黑暗包裹,月亮把光撒向大地。

"年年,今晚上的菜,合不合胃口。"徐思年说。

"嗯,可以的。"

"你们…可以在过年的时候来我家吗?我包饺子给你们。"温时年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俩个人很震惊:"当然可以,你的生日是在1月20号吧。"

"嗯,过年的时间段。"

"那快了,现在11月快12月了,17岁了,18岁也陪你过。"徐思年很开心。

温时年心中顿了顿。

徐思年已经想到当时的画面了:

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一起包饺子吃年夜饭,还可以放烟花。这多么美好啊。

温时年那句小心翼翼的邀请,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两位少年心中漾开了柔软的涟漪。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徐思年眼中更是发出明亮的光彩,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热热闹闹的场景。

那个关于“不止发作时划伤”的沉重话题,被暂时搁置了。沈迟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时间,逼得太紧只会让她缩回壳里。此刻,她能主动发出邀请,憧憬未来,本身就是一个微小却至关重要的进步。

夜色渐深,他们送温时年回家。路灯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初冬的晚风带着寒意,但温时年却觉得,被沈迟和徐思年一左一右护在中间走着,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到家门口,温时年停下脚步,轻声说:“我到了。”“嗯,早点休息。”沈迟点点头。“年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徐思年笑着朝她挥手。

看着他们转身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温时年才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屋内一片寂静,与方才外面的鲜活形成了鲜明对比。孤独感习惯性地想要再次包裹上来,但这一次,似乎被什么东西缓冲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妥善包扎的手臂,耳边回响着沈迟那句“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有徐思年关于过年时热闹的畅想。

“过年……”“包饺子……”“放烟花……”

这些词汇带着温暖的色彩,在她灰暗的内心里,点燃了一簇极其微弱的、摇曳的小火苗。为了那个约定,为了可能到来的、不那么冰冷的冬天,她是不是……可以再试着,多撑一会儿?

她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月亮隐在云层后,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她知道,抑郁并未离开,它只是暂时蛰伏,随时可能再次扑上来撕咬。药物的副作用,躯体的痛苦,自我的厌弃,这些都依然存在。

但,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她看向未来,是一片漫无边际、令人绝望的黑暗。而现在,在那片黑暗的尽头,似乎出现了一个非常非常微小的光点——一个关于冬天、关于饺子、关于烟花的约定。

那光点太微弱了,似乎一阵风就能吹灭。

可它,终究是亮起来了。

温时年轻轻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晕开一小团白雾。她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也对那个遥远的光点,轻声说:

“再坚持一下……至少,要坚持到过年。”

这个念头本身,就耗尽了她此刻全部的力气,却也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微弱的期盼。

长夜依旧漫漫,但一颗关于“等待”的种子,已经在她荒芜的心田里,悄无声息地落下了。

她现在要做的,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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