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赵清漓度过了短暂而平静的两天安稳日子。周砚枕书桌上的文书却是越堆越厚,宛如一座小山。

她不关心朝政,但周砚枕的事算例外,她格外留意过。往日弹劾的文书奏章哪怕堆上几天也不过一摞而已,周砚枕即便再忙,也会去太子宫里坐上两个时辰商议政事,最近却足不出户的,不太对劲。

因此,当赵清漓一脚踏进偏殿大门时,就只看见满地散落的文书讣告,有些是他看过的,用红色墨迹批注过,有些则随意散开。赵清漓随手捡起一页,但看刻印,大约都是出自那些熟悉的名字。

视线移至玉案上,周砚枕手肘下的是更为厚重的参本,也不知是什么人写的,竟能写出这么多不满来。

荷色的细锦长袖掠过他的侧脸,周砚枕原低着头,瞥见她的动作时立刻支起身子,长指一转,那叠厚厚的纸稳稳落在掌心。

......这么紧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赵清漓摊开手,板着一张小脸:“拿来。”

周砚枕没给她,温声细语地解释:“墨迹未干,小心脏了你的衣袖。”

如今的赵清漓对他和赵辞的信任早已崩塌,面对这套说辞,她显然是不信的。

“拿来。”她将脸色沉了几分,重复一遍,甚至还晃了晃空落落的掌心警告他。

很像小的时候和姐姐争抢一只九连环,姐姐的力气比不得精力旺盛的周砚枕,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但小女孩要强,拿出姐姐做派想要吓唬他,于是学着父母生气的样子故意拉下脸来吓,佯装生气地向他伸出手。

可惜小女孩再是凶巴巴的也没什么威严,就像面前的赵清漓一样。

周砚枕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把手书拿出来,对着墨汁吹了吹,指腹蹭过,确认笔迹已干才双手奉上。

折页铺开,苍劲的墨迹力透纸背,洋洋洒洒地落在暖白的宣纸上,每一笔都带着极度的憎恶,上诉着斑斑劣迹。

赵清漓略感惊讶:“这个陈卫是谁?”

贪腐了这么多银钱,做了这么多龌龊勾当,却只是个偏远县址的区区九品县尉!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谁的人。”说罢,周砚枕把身旁摞的整整齐齐的文书小山的一角抽出几本,意有所指,“不止陈卫,还有贾璋、鲁广、邝百川、穆子显——”

还有许多名字,他没再一一说下去,“你可知道他们都是谁的人?”

赵清漓摇摇头,不管是谁,反正不会是赵辞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周砚枕是太子麾下文臣,虽说他是朝廷法纪的重要人物,但人家也不至于把参他主子的奏本甩到他脸上来。

周砚枕叹了口气,颇觉疲累地捏了捏眉心:“是六皇子。”

赵清漓更吃惊了:“六皇兄对这些事可知晓?”

“是否知晓又如何。”周砚枕无奈地摇了摇头,“六皇子对朝政本就不上心,对他来说,有钱才是最好的,这些倚靠六皇子谋得官职的人虽然不少,但左不过都是些小地方的官吏,就算圣上知道了,也不会严惩。”

是啊,六皇子早知道自己争权无望,所以从一开始就明智地退出了这场纷争,在赵清漓的记忆力,他只是个喜欢喝点花酒,赏些玉器古玩的纨绔皇子而已。

赵清漓似懂非懂:“那就依法处置了就是,有什么可头疼的?”

又不会牵连你家太子。

周砚枕不置可否:“如你所说依法处置是不难,但这些奏本所参之事都不是近日发生,但却毫无遗留的一起出现在我面前,事出反常,不是什么好事。”

大历自古以来讲究立贤不立长,虽是这么说,眼下成年的皇子也没有几个。赵辞之上,还有个流放至西北的瑞王,其下活着的也只剩淮王和六皇子,剩下的都还只是没长大的孩子,成不了气候。

从前瑞王同淮王争得最厉害,他们二人都出自惠贵妃膝下,一母同胞,是真正的亲生兄弟。瑞王谦和敦厚,自然是张扬冲动的淮王比不了的,加之他年岁最长,母妃又得宠,便率先坐上了太子之位。至于赵辞虽然也不错,可到底不是从小在跟前儿长大的,况且永元帝和赵辞的生母又没多少感情,因此也更偏心瑞王一些。

只可惜后来瑞王不知发了什么疯,竟与永元帝的妃嫔私通,这才落得个流放的下场。自此以后,瑞王的母妃惠贵妃便不再如从前得宠,淮王更是没了心气儿。

相较之下,赵辞的表现竟越发亮眼,献计为民、勤于政事,算得上是令人惊叹的后起之秀。他做太子,旁人便再无争议了。

赵清漓虽然看不太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她知道能让周砚枕觉得头疼,那定是于赵辞、于朝政有不妥。

“......对太子可有影响?”赵清漓眉眼微垂,轻声试探。

“或许。”周砚枕随口答了一句,另眼端详她,“清漓什么时候也对朝政感兴趣了?”

当然没有兴趣!她可不是来和周砚枕探讨国事的!

呀!差点忘了正事。

赵清漓恍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来寻他,收敛了心神,一把握住周砚枕的手腕。

“你......”

周砚枕一怔,望着她葱白如玉的纤指突然哑口,抬首却瞧见赵清漓明亮的眼睛正定定看着他,眸中带着坚定。

“你,陪我去见父皇!”

——————

周砚枕知道赵清漓有心要避开赵辞,早晚要提出搬离宫中,但他这两日事情多,却忘了告知太子这件事。

赵清漓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露华殿走,他心里立刻猜出几分。

不知为何,他不想劝阻,心中竟还有一丝期待,期待永元帝答应他们出宫居住,哪怕只是一座小小的宅子,哪怕是他那距离皇宫很远的中丞府。

金砖铺就的地板光可鉴人,永元帝正在后房休憩,前殿仅她和周砚枕二人,显得十分空旷。赵清漓觉得自己和他关系十分别扭,不愿意同他说别的,而周砚枕本来就不是话多的,天子圣殿,他更是谨慎一些。

气氛沉默而尴尬,赵清漓不禁连呼吸都放轻一些,现在的她连大口喘息都会觉得无所适从,只盼着父皇快些、再快些更衣出来。

宝座身后的屏风隐有人影晃动,赵清漓这才舒了口气放松一些,手心的细锦被她攥得直皱,若是再晚些,被她徒手扯烂也说不定。

回晃不止的人影终于从金色的屏风后显现,随侍太监弓着腰背掀起珠帘,永元帝背着手转而落座在圣驾上。

“父皇!”

赵清漓几乎瞬间从椅子上起身,小跑着凑到永元帝跟前,轻薄的裙摆跟着她的步伐泛起一圈一圈涟漪,如同盛开的莲花尾随而去。

永元帝看了一眼在远处施完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周砚枕,眉间闪过一丝猜忌,看向赵清漓的目光倒是恢复如常,笑呵呵道:“你这丫头,这个时辰不好好在寝殿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赵清漓斟酌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央求道:“父皇,清漓想搬出去住。”

永元帝又远远扫了周砚枕一眼,仍是笑着回应:“哦?为何?”

赵清漓拉着他的胳膊左摇右晃的:“父皇当日是因为钦天寺谏言,这才留清漓和驸马在宫中完婚,如今清漓已完婚三日,理应回驸马府上去住。”

永元帝沉默了半晌,望向一眼不发的周砚枕:“驸马以为如何?”

周砚枕刚略微张口,就见赵清漓如利刃一样的目光向他投去,好像在警告若他敢说一个不字就要他好看一样。

不过周砚枕原本就打算顺着她的意思,便道:“但凭圣上做主。”

见周砚枕没拂自己的意,赵清漓这才舍得收回警示的目光,挤着甜笑对永元帝撒娇:“自古以来女儿出嫁都是要去夫家的,清漓的皇姐远嫁去的也是夫家呀!”

公主各自和亲本就让永元帝痛心,赵清漓又是他身边最后一个女儿。提起皇姐和远嫁,本还脸上挂着笑的永元帝突然敛了笑意。

除了伤心之外,永元帝还想到了另一件事,一抹狐疑落在赵清漓脸上:“莫不是长宁回来闹那么一出,你觉得在宫里不舒服了?”

“啊——”赵清漓咬着唇瓣,“您知道了?”

“哼,这是在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朕还能不知道?”想到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永元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丫头简直放肆,竟敢在后宫和你撕打,像什么样子!”

赵清漓却长出一口气,暗道还好赵辞没有把长宁公主那大逆不道的言论抬到父皇面前。

那自己何不就着这个理由顺利成章的搬出去?

赵清漓把心一横,干脆下了高阶,扑通一声跪下:“清漓知道父皇舍不得我离开皇宫,但正如您所说,皇姐对我心怀芥蒂,如今她就住在芙蕖苑,清漓和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实在委屈!”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赵清漓情绪也越发激动,那日争执时的委屈在此刻爆发出来,竟是让她落下泪来。

周砚枕突然在她身边跪下,清朗的声音清晰入耳:“长宁公主是您亲封的公主,清漓为了您的颜面自是不会和她计较,是臣无能,才让公主受此委屈,只是这件事上,臣实在无法两全。”

周砚枕的表现让赵清漓大吃一惊。

他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出乎意料的配合,但这总归不是坏事。

赵清漓抬头,一双泪眼满含委屈:“求父皇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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