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暮春,繁花似锦,暖风熏人,却吹不散丞相府嫡长女顾允笙心头的半分寒意。
她端坐在铺满大红锦缎的梳妆台前,任由宫中派来的嬷嬷为她戴上那顶沉甸甸的、缀满珍珠宝石的赤金鸾凤冠。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肤光胜雪,本就极盛的容颜在精致浓丽的妆容衬托下,更是美得惊心动魄,宛若牡丹初绽,国色天香。
可那双清凌凌的杏眼里,却是一片沉寂的冷,与周遭喜庆到极致的红形成了鲜明又讽刺的对比。
“大小姐,哦不,王妃娘娘,您瞧瞧,多美啊!”老嬷嬷脸上堆着笑,语气谄媚,“这满汴京的贵女,论才情品貌,谁能及得上您半分?与摄政王殿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顾允笙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弧度冰凉,未达眼底。
天造地设?
她与周砚迟?
真是她今年听过最可笑的笑话。
谁人不知,丞相府那位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的嫡长女顾允笙,平生最厌的,便是那位权倾朝野、冷酷专横的摄政王周砚迟。
她厌他位高权重,却从不屑于收敛锋芒,行事霸道,说一不二;厌他气场迫人,那双深邃眼眸扫过来时,仿佛能洞察人心,让人无所遁形;更厌他……轻易便能搅乱一池春水,打破她力求安稳平静的计划。
她理想中的夫君,该是温润如玉、清风霁月的读书人,能与她红袖添香,诗词唱和,举案齐眉。而不是周砚迟那种……光是站在那里,就带着铁血杀伐之气,令人望而生畏的男人。
可偏偏,一纸赐婚圣谕,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她与他牢牢捆在一起。
父亲语重心长:“笙儿,家族荣辱,系于你一身。摄政王权倾天下,这门婚事,于顾家百利而无一害。”
母亲泪眼婆娑:“笙儿,圣意难违,摄政王……终究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你……莫要倔强。”
梦寐以求?
顾允笙心底冷笑。那其中绝不包括她。
她并非那等只知哭哭啼啼、逆来顺受的弱质女流。她尝试过据理力争,甚至想过破坏这桩婚事,但所有的努力在绝对皇权和那个男人不容置疑的意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周砚迟要她。
这几个字,便是最终的决定,无人能改。
所以,她嫁了。穿着这身她只觉得刺目的凤冠霞帔,带着满腔的厌恶与不甘,踏上这条她最不愿走的路。
迎亲的队伍极尽奢华,摄政王的排场震惊了整个汴京城。吹吹打打的喜乐喧天,百姓的欢呼艳羡如潮水般涌来,却无一能入她耳,入她心。她像个精致的木偶,完成着一项项繁琐的礼仪。
花轿稳稳落地,外面喧嚣更甚。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伸了进来,稳稳地停在她盖头下方的视线里。那手很好看,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感,指腹间隐约可见习武握权留下的薄茧。
顾允笙深吸一口气,将指尖轻轻搭了上去。触感微凉,却仿佛带着烙铁般的温度,烫得她几乎想立刻缩回。但他已收拢手掌,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力道坚定,牵着她一步步走下花轿,跨过火盆,迈过摄政王府那高高的门槛。
王府内的气氛远比外面肃穆。宾客虽多,却无人敢真正放肆喧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一如它的主人。
拜天地,拜高堂(皇室宗亲代受),夫妻对拜。
每一个动作,顾允笙都做得标准而疏离。她能感受到对面男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深沉难辨,如同实质,让她脊背不由自主地绷紧。
繁复的礼仪终于结束。
她被簇拥着送入洞房——位于王府正中央、奢华更胜皇宫寝殿的“凌霄院”。
新房内红烛高燃,处处精致,价值连城的摆设随处可见,却冰冷得像一座华丽的牢笼。下人屏息静气地退下,偌大的房间内,终于只剩下她一人……以及随后踏入的、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脚步声沉稳,一步步靠近。
顾允笙的心跳,不受控制地随着那脚步声一点点加快。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下一刻,眼前的红光骤然消失。
镶金玉的喜秤挑落了她的大红盖头。
光线涌入眼帘,她下意识地抬眼,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
周砚迟就站在她面前。
他同样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却丝毫未减其通身的冷峻威严之气,反而将那棱角分明的脸庞衬托得愈发俊美逼人,也愈发危险。他身量极高,顾允笙即便坐着,也需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就那样垂眸看着她,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
空气仿佛凝滞。
他并未如寻常新郎那般说些温存话,甚至脸上不见半分喜色,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打量一件终于到手的所有物。
顾允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目光似乎能剥开她层层伪装,直抵内心。那股积压已久的厌恶与叛逆,在这一刻冲破了理智的束缚。
她猛地站起身,仰着头,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却依旧泄露出了一丝颤抖,不是害怕,而是纯粹的抵触:“周砚迟。”
她直呼其名,打破了所有新婚之夜该有的旖旎和规矩。
“我嫁你,非我所愿。”她一字一顿,清冷的眸子里像是凝着冰霜,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也清晰地映出她的决绝,“今日之后,你是摄政王,我是王妃,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勿要奢求其他。”
她以为会看到愤怒,或者至少是不悦。
然而,周砚迟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闻言,非但没有动怒,那双薄唇反而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极淡却极具侵略性的弧度。他忽然伸出手,微凉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更直接地面对他。
他的指尖带着一层薄茧,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说完了?”他低声开口,嗓音低沉醇厚,却像陈年烈酒,后劲十足,带着醉人的危险。
顾允笙想挣脱,但他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她,却也让她无法动弹。她只能用那双燃着火焰的眸子瞪着他。
周砚迟俯身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他的目光更加深邃,牢牢锁住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无妨。”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和霸道,“本王要你,便够了。”
“你的意愿,于本王而言,从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下唇,动作带着一丝暧昧,眼神却依旧强势迫人。
“从今日起,你顾允笙,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是这摄政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你的名字,只会与本王的名字并列。你的今生,只能与本王纠缠。”
“厌我?”他低笑一声,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允笙,你大可以继续厌下去。但这份厌,也只能对着本王一人。”
“因为,”他松开手,却依旧用那掌控一切的目光笼罩着她,“你的一切,都归我了。”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她脸上是何等震惊与愤慨的表情,转身走向桌案,拿起两杯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向她,语气不容置疑:
“喝了它。”
顾允笙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被彻底挑衅和掌控的愤怒。他的话,像最坚硬的枷锁,将她牢牢钉死在这桩婚姻里,连她表达厌恶的权利,都被他霸道地定义成了“只属于他”的特权。
她看着那杯酒,又看向那个仿佛一手便能遮天的男人。
红烛噼啪作响,映照着满室奢华,也映照着这对新人之间无声对峙的、冰冷又炽热的暗流。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
她的“厌”,似乎恰恰点燃了他更强的征服欲。
顾允笙缓缓抬起手,接过了那只酒杯。指尖相触的瞬间,她似乎又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深不见底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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