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一寺庙,名曰:福德寺,因寺中有千年桃树,又名:桃花寺。福德寺方丈圆寂后,传位于弟子谢清砚,法号观彻。其聪敏俊秀,早早入了佛门。偶遇一桃花妖,此妖心性纯良,天真可爱,喜爱观彻,遂设计引诱,终未果。
*
绯绯化作一个平常少女,敛去了周遭甜腻的桃花气息。
公主给了她钱财,她来到城边,开了一家茶馆。
她没有做无忧无虑的妖,反而居于这一小块方寸之地,日日为过路人煮茶。
桃花妖呀,是一个执迷的妖。
她在等待,等待心中期盼的人出现。
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
第三千五百八十五年,她的茶馆开得很红火。
第三千五百八十六年,她给自己的茶馆买了一面大红旗。
第三千五百八十七年,她研制出了新茶配方。
……
九年后。
绯绯仍旧年轻,面貌毫无变化。
曾有老客户问是怎么保养的,绯绯总说,羡慕吧,这是天生的。
没人知道,绯绯总是在晚上偷偷哭,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到院子的水池里。
水池里的金鱼游得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绯绯期盼着、期盼着。院中那颗小桃树开了又败,开了又败。
这天,她发现自己好像有一些苍老了,额角居然有一点白发。
仔细一看,原来是雪落在了头上。
鹅毛大雪,大朵大朵地盖在她屋脊上。
她用妖力撑着房屋不让它倒塌,她生起温暖的柴火。
冬天到了。
“噗噗”。
门外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像是什么小动物弄倒了什么东西。
绯绯走出去看,她推开门。
原来是一个客人要喝茶。
她立刻烧水、煮茶。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茶被端上来。
那客人头戴锥帽,手指粗壮,身量宽胖,脸上还有几条刀疤,看起来是一位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士。
他声音粗粝,每说一句话都带着粗气喘出:“老板,你是一个人在这儿吗?”
绯绯点头:“是的。”
“我王刀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见识的人不说十万也有八千了,你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茶馆,是在等什么人吗?”
绯绯从不掩饰:“是的。”
“等谁?”
“故人。”
“故人是谁?”
“一个叫谢清砚的人。”
“等了多久?”
“大约……九百多年吧。”
茶碗落回桌上。
自称王刀的男人站起身,摘下锥帽,他朝绯绯微微颔首:“我乃天上司命星君。天道无情,但人有。我来此是为了告诉你,你要等的那个人,在下一世会出现。”
绯绯问:“那时候的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说:“谢清砚。”
*
一千两百三十五年之后。
绯绯都成为老妖了。
期间不管是什么天雷还是天劫,她都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的茶馆,早已不再是当初城边那家小小的铺面。它随着地形的变迁,像当年的福德寺一样,一次次重建。
她依旧在夜晚,当茶馆打烊,万籁俱寂时,走到后院。
院中那棵由她本体分株而出的小桃树,早已通了灵性,陪伴她最久。
她有时会抚摸着树干,低声诉说,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站着,看月光洒在枝叶上。
世间变幻,她的本体也在一场山洪中失去了踪迹,或许深埋地底,或许化作朽木。但绯绯知道,她的根,早已不在那片土地上。
*
又是一个平凡的午后。
此时的世道,与千年前大不相同,人们衣着、言语都换了几轮。
只有绯绯的茶的味道未曾变过。
馆内客人不多,只有一个游学的书生在角落里温书。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绯绯没有立刻抬头,只是习惯性地问道:“客官,喝茶吗?”
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她有些疑惑,抬起眼眸。
门口站着一个男子。
他穿着这个时代常见的青布长衫,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净整洁。
身量颀长,肩上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看起来像是个赶路的读书人。
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庞,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眼清俊,鼻梁挺直。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绯绯。
绯绯握着茶碗的手颤抖了一下。
谢谢砚。
司命君说的“下一世”,就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客官,要进来坐坐吗?外面日头晒。”
那男子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略带歉然的微笑,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来。
他在靠近窗边的一张空桌旁坐下,将行囊放在一旁。
绯绯端着茶水走过去,动作仍旧娴熟。
“客官从何处来?”她状似随意地问道。
“从南边的书院来,”男子答道,声音清朗,“游学至此。”
“要去往何处?”
“尚未敲定,”他摇了摇头,眼神掠过窗外摇曳的竹影,“随处走走,看看这山河人间。”
绯绯的心,又紧了一下。
随意走走……他这一世,不再是那个一心考取功名的读书人,也不是心有皈依的僧人。
她为他斟茶,清亮的茶汤注入粗陶碗中,热气氤氲,带着千年不变的桃花香。
“这茶……”男子端起茶碗,并未立刻饮用,而是轻轻嗅了嗅,“很特别。”
“自家制的粗茶,客官不嫌弃就好。”绯绯垂下眼睫。
他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尝了一口。
茶水入口,他微微闭了闭眼,片刻后,他睁开眼,看着绯绯,眼神更加困惑了。
“这味道……很奇怪,”他思索着,“仿佛在哪里尝过似的。很熟悉,非常熟悉。”
绯绯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定定地看着他,千年来的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毫无回避地,看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
“或许,”她轻声道,“是前世的记忆也说不定。”
男子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了摇头:“姑娘说笑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他顿了顿,补充道,“在下谢清砚,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谢……清砚……”绯绯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果然是他。
司命星君没有骗她。
他真的来了,带着这个名字,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他不记得了。
不记得苦读的岁月,不记得窗外的桃花,不记得受过的鞭刑,更不记得,曾有一棵桃树,默默陪伴过他两世。
不过,至少,他来了。
至少,他叫谢清砚。
这就够了。
对于等待了一千两百三十五年的她来说,这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谢公子,”绯绯重新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这茶,合口味吗?”
谢清砚看着她的笑容,似乎怔了怔,随即点头:“甚好。清而不淡,香而不艳,回味悠长,是在下从未尝过的滋味。”他又喝了一口,仔细品味着,“姑娘这茶馆,开了很久了吧?感觉……很有岁月的气息。”
“是啊,”绯绯望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他年轻的皮囊,看到那流转的灵魂,“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谢清砚被她眼中过于复杂深沉的情绪看得有些莫名,但那情绪并不让人不适,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温柔,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姑娘……一个人经营这茶馆?”他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嗯,”绯绯点头,拿起手中的粗陶茶碗,轻轻摩挲着,“一直在等一个人。”
“等人?”谢清砚看向她。
“等一个故人。”绯绯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他一定会来,所以我就一直等着。”
谢清砚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看起来很年轻,容貌清丽绝伦,不似凡俗。
绯绯笑着。
“我也相信。”她轻声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他,“谢公子,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妨在此多住几日。后山竹林景致不错,茶水管够。”
谢清砚看着她的笑容,心头那点莫名的困惑和悸动再次浮现。
他本计划今日便离开,继续漫无目的的游历,但此刻,看着这间古朴的茶馆,看着这个说着奇怪话语的女子,他忽然不想走了。
“那……”他迟疑了一下,终究顺应了内心那点莫名的牵引,“便叨扰姑娘了。”
夕阳的绯红微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古朴的地板上交叠在一起。
茶馆里,茶香依旧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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