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苏亦拖着行李箱走进A大校门时,初秋的风裹着桂花香漫过来,他下意识将手里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往掌心攥了攥。布面磨出细密的毛边,边角还沾着点洗不掉的浅褐色——那是九年前陆时衍家老院墙上的青苔印。布包里的薄荷叶早枯成了脆片,可每次凑近闻,总还有缕若有似无的清香,像极了小时候陆时衍总往他口袋里塞的薄荷糖味。至于那枚布雪松胸针,被他别在书包内侧贴近心脏的位置,针脚处外婆补的几针淡蓝线脚格外显眼,老人总说松针掉一根就得补上,不然会断了念想。

选临床心理学专业,一半是拜那难缠的哮喘所赐。情绪稍一起伏,喉咙就像塞了团浸水手帕,喘得他直冒冷汗,久而久之,倒让他对“情绪如何具象成身体反应”有了近乎执拗的探究欲。另一半原因藏得更深——是潜意识里总惦记着陆时衍九年前那句“等我找到答案,就告诉你”。这些年他像守着秘密似的等,偶尔收到陆时衍爸爸的邮件,对方总在末尾添句“时衍很好”,却对那个“答案”绝口不提,像块被刻意捂住的伤疤。

第一次在校园撞见陆时衍,是在解剖楼后那条少有人走的银杏道。

那天苏亦去图书馆借本绝版的《法医心理学案例集》,管理员说书库在侧门,抄近路走银杏道最快。他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银杏叶往前走,鞋底碾过叶片的沙沙声格外清晰,倒让这午后的寂静添了点生气。正弯腰捡片边缘完整的叶子——叶脉像极了人体神经分布图,打算夹进笔记本当书签,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特别,不轻不重,落脚时总带着微妙的停顿,像每走一步都在确认地面是否平稳。苏亦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这节奏太熟悉,像刻在记忆深处的鼓点,让他想起小时候跟在陆时衍身后爬后山,对方总这样小心翼翼探路,生怕他踩滑。

回头的瞬间,苏亦感觉喉咙突然发紧,差点勾起那该死的哮喘。

男生穿件黑色连帽衫,拉链拉到下巴,只露小半张脸。手腕缠着根红绳,颜色褪得发旧,绳结处磨得发亮——和当年陆时衍妈妈在他十岁生日时给两人系的那对一模一样,说是本命年戴红绳避灾。他手里拎着个银色标本箱,边角磕出几处浅痕,阳光透过银杏叶缝隙晃在他脸上,勾勒出比记忆里清晰太多的下颌线,利落得像手术刀划开的痕迹。眼神比小时候冷了些,眉骨阴影投在眼底,蒙着层淡淡的霜,可那双眼睛本身,还是苏亦记了九年的样子——只是当年那层孩子气的迷茫散了,换成种浅淡的疏离,像隔着层擦不干净的玻璃。

“陆时衍?”苏亦声音发颤,尾音不自觉上扬,手里的银杏叶边缘被攥得发皱,差点掉在地上。他能感觉到耳朵发烫,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这是场太过逼真的幻觉。

男生脚步顿在三步开外,不远不近,像保持着某种安全距离。他低头看苏亦时,目光先落在那只攥着银杏叶的手上——指节因用力泛白,再慢慢移到他脸上,掠过微张的嘴唇,最后精准定格在书包内侧露出的布雪松胸针上。

几秒钟的沉默里,苏亦能听见心跳撞在胸腔上,咚咚作响,比哮喘发作时还急。风卷着几片银杏叶从两人之间穿过,打着旋落在陆时衍鞋边。

“苏亦。”陆时衍的声音终于响起,比小时候沉了好几个度,带着点沙哑,像刚从福尔马林弥漫的实验室出来,空气里飘着消毒水的清冽味。这声音落在苏亦耳里,却奇异地让他安了心,像漂泊很久的船终于摸到岸。“你怎么在这里?”

“我……学心理学。”苏亦赶紧把快捏烂的银杏叶塞进牛仔裤兜,手指蜷了蜷,差点要伸出去碰对方手腕的红绳——那上面似乎沾着阳光的温度。可指尖刚抬半寸又猛地顿住,怕这突兀的亲近会吓走他,转而指了指对方手里的标本箱,“你呢?法医系?”

陆时衍几不可察地点头,握着标本箱提手的手指紧了紧,不动声色把箱子往身后挪了挪。箱壁贴着“编号37,肝组织切片”的标签,他怕这字眼让苏亦不舒服——毕竟小时候这人连杀鸡都不敢看。“刚下课。”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回苏亦的书包,在那枚布雪松胸针上停了很久,久到苏亦以为他没话说了,才听见他轻声问,“那枚胸针……你还留着?”

“嗯。”苏亦赶紧把书包转过来,指着胸针上那几针淡蓝补线,嘴角忍不住上扬,“我外婆补的,她说松针掉一根,就像人少了块骨头,不吉利。”他记得这胸针是陆时衍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说是“像我们后山那棵老松树,风吹雨打都不倒”。

陆时衍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快得像错觉。他抬起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胸针边缘,指腹带着点常年握手术刀的薄茧,那点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苏亦只觉得耳朵有点热,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书包。“我以为你早丢了。”陆时衍收回手,插进连帽衫口袋里,“当年我爸爸说,你走的时候把布包攥得很紧,可他觉得小孩子的玩意儿,过阵子就忘了。”

“怎么会丢。”苏亦笑了笑,从校服兜掏出颗薄荷糖,还是小时候最常吃的绿色包装,糖纸被体温焐得有点软,“给你,还是老味道。”他记得陆时衍以前总说这糖太冲,却每次都把他塞过去的糖揣在兜里,直到化了也舍不得扔。

陆时衍接过来,指尖碰到糖纸时顿了顿,随即捏在手里,没立刻剥开。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满地银杏叶上平行铺开,只在脚边偶尔交叠。苏亦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绳,想问的话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那个答案,你找到了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哪句问得不妥,戳到他不愿提及的痛处,反倒把这好不容易续上的线扯断了。

“你住哪个宿舍?”陆时衍突然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他的目光落在苏亦行李箱的轮子上,上面还沾着点长途汽车的泥渍。

“南三栋。”苏亦报出地址,心里有点雀跃,南三栋离图书馆近,离解剖楼却隔着大半个校园,正琢磨着该找什么由头再见面。

“我住北五栋,离解剖楼近。”陆时衍把薄荷糖塞进连帽衫兜,“周末有空吗?巷尾有家馄饨店,老板还是当年的张叔,味道和小时候那家一样。”

苏亦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好。”

那天的银杏道上,他们没说太多话,陆时衍问了几句关于专业的事,他也只零碎打听了些法医系的课程,可空气里那层九年未见的隔阂,像被风吹散的银杏叶,不知不觉淡了。陆时衍走在前面半步,苏亦跟在后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看着那根红绳在黑色衣袖下若隐若现,突然觉得——有些羁绊就像这银杏道上的根须,就算隔了九年山海,被岁月尘土埋得再深,也总会在某个秋天的午后,循着彼此的气息重新缠上,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急着扯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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