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日子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看似凝固却暗藏生机。苏亦的日程表被《异常心理学》的批注填满,陆时衍的白大褂上总沾着洗不掉的试剂痕迹。他们像两条平行的实验线,偶尔在图书馆转角或解剖楼后巷交汇,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如同在对方的世界里盖下专属的钢印。
苏亦习惯在陆时衍晚归时,把温好的薄荷茶放在北五栋门房——用保温瓶装着,瓶身裹着外婆织的毛线套,针法细密得像陆时衍做解剖记录的字迹。陆时衍则会在换季时,把过敏药和加湿器悄悄放在苏亦的书桌抽屉,标签上写着"薄荷味止咳糖,含服",字迹工整得像法医报告的标题。
第一次肢体接触的小插曲,发生在大二深秋的某个雨夜。
苏亦帮教授整理法医心理学案例时,在档案袋夹层发现张泛黄的病理切片照片——面部肌肉异常收缩,和陆时衍妈妈当年的症状惊人相似。照片边缘被硝酸银腐蚀出焦黑纹路,像朵诡异的曼陀罗花。他攥着照片冲进解剖楼时,整栋楼只剩三楼实验室亮着孤灯,门缝里渗出福尔马林的刺激性气味。
推开门的瞬间,苏亦被热浪裹挟。陆时衍正俯身操作显微镜,左手腕缠着浸过碳酸氢钠溶液的纱布,右手握着镊子夹着块碳化的组织样本。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轰鸣,混着试剂蒸发的滋滋声,像台永不停歇的生命计时器。
"硝酸银溅到了?"苏亦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纱布下的皮肤烫得惊人,让他想起九年前陆时衍为救他被开水烫伤的那夜。试剂灼烧的痕迹蜿蜒如蛇,从腕骨蔓延至小臂,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陆时衍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已经中和过了。"他的声音带着实验室特有的冷静,可垂落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颤动的阴影,泄露了隐忍的痛楚。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创可贴包装,正是苏亦上周塞给他的卡通款。
"硝酸银会渗透皮肤形成永久性色素沉着。"苏亦从帆布包里掏出青瓷罐,薄荷膏的清凉气息漫出来,与实验室的化学药剂味碰撞出奇异的嗅觉记忆,"我外婆说金银花能中和腐蚀性物质。"他的指尖蘸着药膏,在水疱周围画圈,像在给标本做标记。
陆时衍盯着他微蹙的眉峰,突然开口:"书店那次,你也是这么固执。"九年前他为抢回被混混撕碎的漫画书,手掌被玻璃划破,苏亦硬是拽着他去诊所,路上摔了两跤都没松手。当时他藏在器材室的薄荷糖,如今还在苏亦的书包里。
苏亦的动作顿了顿,药膏在陆时衍腕间凝成透明的珠:"那时候你总躲在器材室,我得用薄荷糖引你出来。"他抬头时,正撞上陆时衍深邃的目光,暖黄的台灯光线里,那双眼睛褪去了平日里的冷霜,露出底下暗涌的温柔。
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陆时衍突然按住他的后颈,将他压向实验台。手术刀擦着苏亦耳际钉进墙面,刀柄震颤着发出嗡鸣——是被气流震落的解剖刀。苏亦闻到陆时衍身上混合着福尔马林和雪松的气息,比记忆中更清冽。
两人保持着暧昧的姿势,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陆时衍的呼吸拂过苏亦耳畔,带着薄荷膏的清凉:"下次进来记得戴护目镜。"他退后半步,喉结滚动着,从白大褂口袋掏出条黑色围巾,"巷口积水了,别踩着湿鞋犯哮喘。"
苏亦裹着围巾下楼时,暴雨正抽打着梧桐叶。经过行政楼天井时,他听见头顶传来玻璃碎裂声。抬头的瞬间,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温热的液体浸透校服,血腥气混着雨水钻进鼻腔,苏亦的哮喘在喉咙里炸开。
他颤抖着摸向口袋里的沙丁胺醇喷剂,却发现喷剂滚到了尸体旁边——那是他临床心理学课的同学,瞳孔里还映着实验楼的灯光。尸体右手攥着张纸条,被雨水浸透的字迹隐约可见"我知道真相"。
"苏亦?"陆时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他蹲下身,将苏亦抱进怀里,用白大褂下摆堵住他渗血的额角,"呼吸,跟着我的节奏。"他的手指在苏亦后背轻叩,像在敲法医报告的标点符号,"吸气...二...三..."
警车鸣笛由远及近时,苏亦的呼吸终于平复。他看着陆时衍被硝酸银灼伤的手腕,在警灯下泛着青紫色:"刚才你在做什么实验?"
陆时衍沉默片刻,从白大褂内袋掏出张照片——正是苏亦在档案里发现的那张病理切片。照片边缘被硝酸银腐蚀出焦黑纹路,像朵诡异的曼陀罗花:"我在验证一个假设。"他的指尖抚过照片上的肌肉纤维,"如果用硝酸银处理**组织,会导致类似帕金森的症状。"
苏亦突然抓住他的手,将薄荷膏涂在灼伤处:"下次实验叫上我。"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临床心理学需要**观察。"
暴雨冲刷着解剖楼外墙,苏亦看见陆时衍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他知道,有些秘密就像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需要时间与勇气才能让真相显影。而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已在这九年里,长成了足以抵御风雨的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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