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骑士长扒开翻涌的人潮,朝暗巷的方向挤去。
“日安,维斯佩罗阁下。”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猛地滞在原地。维斯佩罗警觉地转过身,肩背微微绷紧。
只是一个按例换防的小护卫罢了。
小护卫好像认出了骑士长,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您,我以为您已经去圣庭面见圣子了呢。”
维斯佩罗藏在身后的左手攥紧了衣摆,面上不显半分。
他微微点了点头,依然是平常那样矜贵的模样。
维斯佩罗勾起一抹疏离却得体的笑,“不,我现在要去为赐福仪式做准备,下午才去圣庭面见圣子。”
“可是……”小护卫好像还想说点什么。
维斯佩罗侧身挡住小护卫好奇而探向身后的目光,“你的换防时间要到了,快回到岗位上去吧,关键时期,不要让圣修女怪罪你。”
他游刃有余地岔开话题,看似担忧地劝走了小护卫。
远远地确认小护卫的离开,维斯佩罗松了口气。
当惯了神圣的、维护正义的圣骑士长,做起这种事来,他还真有几分心虚。
维斯佩罗在心里冷嘲自己。
维护正义,呵。
他转身再次走向原来的方向,走近了一片废墟。
空气里浮着一层暗灰的烟尘雾霾,是曾经的一场爆炸带来的遗物。自两年前这里因爆炸坍塌后,长老院不过派了几位工匠将它潦草地粉饰一二,未曾彻底的修葺它。灰墙残瓦,断檐漏窗,这里是被繁华城市遗忘的角落。
表面看去,不过是一片残破的废墟罢了,人烟罕至,连最困窘的乞丐也不屑在这里乞讨。
维斯佩罗费力地推开转角处的断垣,进入了一截狭窄的暗巷。他低身走入一家牌匾都没有的小店。
这里就是他为仪式做出的的准备。
站立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维斯佩罗环顾四周,眼神晦暗。
他用佩剑轻敲地面三下。不一会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像幽灵一样从房间的角落里钻出,蹒跚地走到他的面前。
老人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维斯佩罗阁下,很高兴您愿意加入我们,并为破坏明天的赐福仪式出力。”
破坏赐福仪式。
这真的是自己觉得维护正义的事吗。
维斯佩罗垂下眼眸,抿了抿嘴,并没有反驳。
他一掀衣袍,盘腿坐于地面,紧紧地盯着老人。
只见老人掏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厚重的纸张上镌刻有密密麻麻的古文字,是赐福仪式的流程细则。
赐福仪式,起源于第一任大帝的开国典礼,十年举办一次。每十年,旧任圣子死去,刚刚成年的新任圣子即位,于仪式上重新代表神明给予帝国永恒的赐福。
在本次的赐福仪式上,维斯佩罗也将被正式授命为新任骑士长,从此肩负起贴身保护圣子安全的使命。
然而,即使每一位骑士长都曾那样尽心地用生命保护着圣子的安全,每一位圣子都会在即位的第十年安详逝去。
诅咒像乌云一样笼罩在这片大陆上,却没有一个民众对它有所察觉,仿佛一切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维斯佩罗从小受家族的精英教育培养长大,曾经同样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一周前他意外闯进圣庭……
树影搅着星光晕在走廊的墙上,银白如雪的壁灯点点闪烁,映出圣骑士长仓皇跑进的身影。
一阵窃窃私语响起,他慢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贴门偷听着。屋里的争吵变得缓和、变得急躁,压抑着的声音、忍无可忍的控诉。
树影亦像只敢躲在影子里的伥鬼一样,贴在维斯佩罗身后张牙舞爪。
……
维斯佩罗眸光一暗。
他知道自己听到了圣庭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迫切地想要探清全部真相。
三天前,再次收到这个不明底细的组织邀请后,维斯佩罗郑重地与组织进行了交易。
配合一次活动,然后获得情报。
很划算。
或许。
维斯佩罗握住长剑,抬眸警惕地望着老人。
“但是,请您记住,我与您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交易之后,我仍是圣庭的骑士长,肩负着保护圣子与圣庭的职责。”
“我只能帮你们中的一人混入仪式,且如果与你们刀剑相戈,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咬字干脆利落,嗓音却带有一丝沙哑。
老人笑了笑,“当然。你只想要得到一部分资料的知晓权作为报酬,我也不会强求你过分地付出。”
他席地而坐,将羊皮纸转向维斯佩罗的方向。
老人的手指如同干枯的树枝,在破旧羊皮纸上来回比划。
第一步,当日下午三点,维斯佩罗在面见圣子时,确认第二天赐福仪式的详细安保流程。
历年以来,这只是个象征性的见面,无关紧要,但是对于维斯佩罗接下来的行动来说却至关重要。
他需要从圣庭里带走任意一样物品。
……
正午稍过,澄蓝的天空像镜子倒映各色人的心事,圣庭面前空旷而寂静。
2:30
维斯佩罗站立在圣庭廊道前,左手不停摩挲着剑柄。
徘徊几步后,他将佩剑卸与廊道壁的摆架上,等待圣子唤人为他引路。
在这座戒备森严的宫殿内,没有圣庭内部人员的引导,哪怕是最强大的会迷陷在一层套一层的咒法之中。
传说中,国家的初代长老在神祗的帮助下统一了大陆,在神祗虚弱时,其中一人背叛了神明并将其斩杀。
初代长老们绞杀了弑神者后,在神祗鲜血流淌过的地方觅得了初代圣子。
他被视为神祗鲜血所结,神的后裔。
缔造者建立圣庭以保护圣子,期待其继续传达神的旨意。
偌大的圣庭,几乎只有圣子一个人居住,零星的几位仆侍也由长老院秘术培养,对圣子保持绝对的忠诚。
3:00整。
廊道深处走来一位白衣修女。
维斯佩罗望向她,“是圣子准备见我了吗?”
修女默不作声,只是领他向前方走去。
圣庭洁白而又空旷,只有脚步声回荡在这栋高耸的建筑内,维斯佩罗无端地生出几分孤寂之感。
大概过了一刻钟,修女才在一道房门前停住脚步,轻敲两声。
“请进。”
一道清润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
修女侧身为维斯佩罗推开门。
眼前居然是圣子的寝殿!
维斯佩罗险些没能掩盖住眼底的诧异。他以为这样重要的见面至少……至少会是一个正式些的场合。
来不及犹豫,维斯佩罗的脚已经先于他的脑子踏进了房门。只见新任圣子正斜靠在床边,面带笑意地审量他。
“日安,我的骑士长。”
维斯佩罗迎面撞上圣子的眼神。
银发碧瞳的圣子有着传说中神祗的容貌特征,望向维斯佩罗时,眼睛里像是含了一池绿汪汪的春水,小池被层层桃花瓣遮掩,令他看不透池底深处。
“日安,圣子殿下。”
维斯佩罗低头掩盖住他的试探之意。
“不,不要这么叫我,我的名字叫菲尔纳斯。”
菲尔纳斯下了床,踩过厚重的毛地毯,像只踮着脚的银渐层。
他坐在维斯佩罗身边的软椅上,歪头看着他,“你来是想找我商量什么呢。”
“依照流程,今天我将与您共同商讨明日赐福仪式上安保……”
“不,我不想听流程。”
“殿下……”
“菲尔纳斯阁下。”银发少年认真地纠正他,“或者菲尔。”
“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我不关心明天具体的安保流程,哦我以为你明白的。”
他委屈地撇了撇嘴,却是尖锐地指出,“我更关心你,维斯佩罗阁下,你身上有一股腐朽发烂的气息。”
是羊皮纸的味道。通过不正规途径运来的羊皮纸曾与一箱鱼干混在一起,微微染上了海鲜的气味。
维斯佩罗一惊。
“早上我曾与一位鱼贩相撞,可能是那时……”他很快镇静下来,娴熟地编造谎言。
事实上,这并不完全是一个谎言。在去往暗巷的路上,他确实曾遇见了一名渔女,至于撞到……
或许自己还需要更详尽的安排,维斯佩罗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菲尔纳斯认真地盯着他,他也迎上菲尔纳斯的视线。
少年圣子的一双绿瞳像雪山下的寒池,在清雪终年的洗濯下碧绿澄澈,又像嘶嘶吐着蛇信子的毒蛇,露出他的锋芒,给菲尔纳斯覆上了一层艳丽的美感。
锋芒一闪而过,他很快地又恢复了那天真不理世事的纯洁。
“好吧。”菲尔纳斯挑了挑眉,没有继续细究鱼腥味的原因,“那我想没有其他有意义的内容需要与我商讨了,是吗。”
很显然,这位初上任的圣子也认为这个见面无关紧要。
“不,还有一件。”维斯佩罗抬头朝他笑了笑,“菲尔纳斯阁下,我可以借圣庭的厕所一用吗。”
厕所洗手台镜子面前。
维斯佩罗对着镜中自己打量着,他轻笑一声,松开衣领最上方的扣子,捧起一把水抹脸。
待手心中的水几乎流逝后,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支短小的试管,手指点在试管口上方,滴进些许水。封上橡胶塞,擦尽外壁水珠,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
从厕所出来,维斯佩罗继续跟着白衣修女的脚步,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圣庭。
下午四点,日头正高,灼烧的烈阳拷打着大地,却褪不去这座城市任然喧闹的人群。
维斯佩罗从摩肩擦踵的路人空隙穿过,在不经意的转身间,轻抚衣领,手指微动,将试管传给了一名闲逛的贵妇人。
贵妇人面色不变,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维持着原来的步伐向前走。
两人擦身而过。
维斯佩罗轻轻勾起嘴角,他知道,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完成了。
圣庭里连每滴水都是经过专门的咒法净化过的,沾染有圣庭咒法的气息。
有了这支试管,那个神秘的组织就能仿照其中的气息,研制出让人成功混入赐福仪式的咒法。
他已经安稳成功地完成了这一步,接下来只需要在赐福仪式当天,在暗号传来时“恰巧”与菲尔纳斯闲谈两句,分散他的注意。
再简单不过了,自己与老人的约定马上就要实现,自己既能探求真相,又不会与组织染上半分瓜葛。
维斯佩罗稳稳地走过花园。
微风习过,卷起阵阵浓郁的栀子花香,一只不起眼的小蝴蝶似被花香卷来,在他的衣领上漂浮,又被清风撩在空中,扑哧两下,钻进了圣庭的殿门里。
“嘘。”
蝴蝶停在一只白玉般的手指上,手指轻点身边的白衣修女。
“杀了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