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阳山，正是Z市高等商会举行一年一次的酒宴，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拿到这场宴会的入场券，希望能跟Z市几大集团的当家人有接触的机会。
“程总，怎么两位少爷没有带过来？”程正初抬起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站在自己面前笑眯眯带着点儿谄媚敬酒的人，是自己曾经合作过的一个包工头李宏。那次合作赶上程白拿了不错的成绩，他很开心，没有计较对方的报价，让对方挣了不少钱。事后李宏经常送些新鲜东西，希望能和程正初维持合作关系。有一次李宏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架据说最前沿的小型无人机，程起见到爱不释手，就连程白看了都放下课业研究着玩儿了好一段时间，两个人总是因为这个打闹，后来还是程正初托人又搞了一架，两个人各玩儿各的才算好了。
沈东方坐在程正初的右侧，看着程正初一晚上都无心应酬，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喝闷酒，这会儿更是直楞的冰冷的看着李宏，没有任何打算碰掉这杯酒的意思。在沈东方都替李宏尴尬准备打圆场的时候，李宏不带一丝不满，笑着一饮而尽杯中酒，对着程正初示意了一下，又满上来敬自己了，沈东方在心里直呼这人不容小觑，站起来跟对方笑谈了几句，余光看到程正初像刚刚反应过来一样，举起杯子又灌了一口闷酒。
他送走李宏坐下来看着程正初，忍不住又想问问程正初到底怎么了，从他认识程正初到现在，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程正初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偏赶上今天晚上这场酒会真正的主人带着几个公司的话事人到了台上准备讲话。他看着台上的宁时不禁感叹，有的人真的是天生好命，生下来有的比别人奋斗一辈子有的还要多，偏偏还能拿得住，挣到更多。
宁时在台上说了些场面话，鼓掌欢迎了一批市领导的莅临，他挨个儿介绍着Z市真正的掌权人，跟每一个官员看起来都熟悉的像一家人一样，台下时不时传来热烈的掌声，气氛愈加热烈，每个人仿佛都真正为这场宴会奉献了自己的身心，程正初在看到林为以后，感觉四面八方的掌声像是海浪一样在拍打他，胸中一阵憋闷，起身找了个地方点了根烟。
不知道抽到第几根他听到交谈声由远而近，走过来的两个人一个人带着些小心翼翼，一个人听起来波澜不惊。程正初出于一贯的谨慎和灵敏迅速掐了烟，躲到了景观的后面，心里不耐，甚至开始后悔今天来参加这场宴会，不说连李宏都看出了自己的不对劲，沈东方向来多嘴多舌，今天一结束，甚至都不用今天结束，说不定这会儿沈东方就在跟别人在背后乐此不疲的描述自己的异常，他想到这儿更觉得憋闷，却被来人逐渐升高的话语吸引了过去。
“后院儿都准备好了，您过去吗？”小心翼翼的人问，程正初正想着这是谁，就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回答。
“今天不去了，家里的小孩子不知道闹什么脾气，得回去看看。”这是林为，程正初倒是听出来了。宁时是真的有手段，林为作为Z市的一把手，几乎不会参加任何商人的私下活动，但是宁时每次几乎都能把他请过来。
“您说这话我可不信，谁不知道云生懂事的狠，成绩又好人又听话，他哪里会闹什么脾气，肯定是您望子成龙，管的太严了。”答话的人停了一下，开始继续劝说林为留下来。
林为推辞间带着几分疲惫，最后还是被带着往庄园隐秘的后院走了过去。
程正初却被云生两个字搞晕了脑袋，“云生……林云生……”他心里咬牙切齿的默念着，不知怎么的打了个寒颤，人也开始在隐秘的林间穿行，跟林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林为在夜间的身影看起来也十分端正，跟他平时在新闻里的形象相差无几，程正初隔着簌簌作响的树影看过去，知道自己想要扳倒的人是什么身份是一回事，近距离感受到他的权力是另一回事。
寒颤溢出他的身体，一阵风吹过来，竟让他有汗毛倒竖的感觉，口中差点儿溢出呻吟声，他咬住下唇，站定了几秒，看到前面两个人要转弯才跟了上去。
他跟过去，又走了一段，才发现他来了不少次的阳山，在丛林掩映的隐秘之处竟然别有乾坤，昏黄的灯光完全被景观灯覆盖，大门也做了掩饰，如果不是眼看着两个人打开门走进去，就算有人散步到这里也丝毫发现不了异常。
他等了一阵儿想着两人走远了，才走过去试了试推了推门，发现已经锁上了。
跟到这里他就再也进不去了。
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难，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官员，就算真的收受贿赂，自然会有人为他们打点到毫无把柄。
程正初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堂堂正正无懈可击的林市长的儿子喜欢男人，这对于林为来说到底能有多大影响，对自己又有什么影响呢？他说小孩子在家里闹，是不是林云生找不到程起……那林为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程正初回想起席间几次林为飘向自己那个方向的眼光，这会儿竟然觉得就是看向自己，那目光中带着些审视，或者说审判都不为过。
他浑浑噩噩的往回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他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是宁时有事要提前走，沈东方他们在攀谈相送。
宁时看了看他走过来的方向，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掩盖了过去，道了几句歉就上了自己的车。
沈东方一把揽住程正初的肩膀，把人往僻静处带了带，点了根烟，抽了两口，虚虚的挂在指间，过了会儿才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虽说生意上难免有些矛盾，但也实打实是少有的的能拉对方一把的朋友，你是生意上出什么问题了？我最近资金上还算宽裕，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没有的事。”程正初摆了摆手，刚想走又转回身看了看沈东方，“你跟林市长熟吗？”
“怎么？有事找他？那你找我肯定不行啊。”沈东方指了指山庄大门宁时离开的方向，“你得找他啊!宁董。”
程正初不想再跟他说话，扭头走了，留下的沈东方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几眼，嘴里嘟囔着，“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程正初早年靠包工程起家，生意做的也不是那么干净，娶了陆齐之后，陆方言实在看不过眼，给了一大笔资本金又提供了些人脉，程正初拿到资源才变得体面起来。
他找了些老朋友，做了些见不得人的调查，确认了林云生正是林为的儿子。对方刚听到还有些害怕，以为他犯什么混想搞市长的公子，程正初再三保证只是确认一下关系，钱又给的足够多，对方才闭了嘴。
他带着几分不耐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地的烟头，头脑昏昏沉沉的，想起有一次自己生意上碰到几个无赖，就又用了老手段处理了一下，回家被陆方言叫到书房扇了几个耳光，说他本质上就是个地痞流氓，烂泥扶不上墙，根本不可能能体面起来。
陆方言会怎么做？
会欣喜的送上自己的孙子，从此和Z市的一把手同气连枝，挣的盆满钵满吗？
会愤怒的找上门去，拿着陆齐的检验报告，让林为好好管管他的儿子吗？
还是会就此作罢，假装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呢？
这时候一个念头挥散开所有混杂的想法，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在他大脑中，“林为去后山到底做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接近了什么真相，知道这真相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但是他必须先知道，然后才能决定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想着他又拨回了电话，对方刚刚收到钱，心情大好，以为是有什么事情没说清楚，听到程正初让自己查的东西，不免沉默了半晌，“程哥，不是不能查，查到了你要干嘛啊？”对面的人声音里也带了几分郑重。
“什么事都有个价，你就说能不能，多少钱，我绝对不会漏你的底就是了。”
“那我话可说前面了，消息可以给你，但不能说是我给的，至于钱，你不能直接走账给我，我会找其他人跟你对接的。”
程正初有些茫然的往楼上走，走到天台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又点了一根烟，烟灰落在地上，沾着点儿刚下过雨的湿意黏在地上，手机震动了一下，对方发过来一个地址，一个时间，约他面谈。
他又看了看落在地上的烟灰，已经被湿意完全浸湿了，看起来比黑夜更黑，回复完好的时候，他胸口突然上涌出一阵一阵的恶心，陆方言说，不要再用这些下作手段，我知道你前几十年没有过过什么体面的日子，但是人，不能一直不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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