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耳边回荡的是来自远古的神秘呓语，那语言散发出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是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吗？闻昼又回到了婴儿时期，她紧紧地蜷缩在一起，感觉自己浑身仿佛被温暖的羊水浸泡着。
“留在这里，不要离开。”心底有个声音告诉闻昼，她属于这里。
这感觉太过美好，于是她决定顺从那心声。她变得越来越小，躯体也在逐渐恢复成一团混沌状的肉块，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团橡皮泥，又或是一朵柔软的云。
她的器官在逐渐退化。耳朵本是两朵盛开的花，逐渐枯萎化作落红融进身体里了，她失去了听觉。渐渐的，她闻到了腐烂的香气，她实在是太饿了，于是她把自己吃掉了。她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因为她已经分崩离析了。
她爆炸了，有什么东西正在四散开来，她变成了无数个她。
她想：也许我会变成一颗又一颗的繁星。
但她又恍惚记得，她是昼，是白天，是光明，一切隐匿于黑暗之物都会她面前无所遁形。
我不应该是星星。
思考让她痛苦，她不过是稍微动了动脑子，五感就好像恢复了。她看到了那些形状可怖的诡异存在，听到了肮脏的谩骂与指责，她闻到了尸骨的腥臭味，她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与撕裂的痛楚。
痛苦是生命的温床。于是她在哭声中诞生了。
闻昼睁开了双眼，擦干了眼角的血泪。她刚从窒息中苏醒，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的发丝杂乱无章地贴在脖子上，玻璃一般清透脆弱的肌肤下是一道道跳动的青筋。
闻昼发现自己的叶子吊坠不见了。
那冰蓝色数据流好似对她青筋的律动非常感兴趣，贴到了她的脖子上，想要扎根于此。
闻昼一把拽住它，狠狠地摔倒地板上，数据被摔散了。闻昼还不解气，恶狠狠地踩了那些数据好几脚。
“金母。”闻昼嘴唇微张，冷冷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就像是神明回应信徒的祷告一般，闻昼念出它名字的那一刻，无数数据流飞速凝成一道漩涡，一道头戴羽冠的冰蓝色人形投影显现在了空中。
闻昼想到了山海经里的一段话：“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
果然这个昆仑公司唯爱华夏神话体系，代表现有最高科技水平的“金母”就是完全以女神西王母为原型设计的，不仅外形相似，就连能力也差不多，主管对天灾的预警、洞悉天地奥秘，可以预知未来和长生不死。
可不论再怎么像，人工智能终究只是人工智能，不是神。
“异乡人，为何你见到本座一点也不惊讶。”金母疑惑地歪了歪头。
闻昼发现，此时金母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她平时那般机械，反而多了几丝人情味。她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这人工智能不仅知道她最大的秘密，还自我意识觉醒得这么快，说话语气也太像人类了。
她决定避而不答“异乡人”这三个字。
“哎呀，都什么年代了还本座本座的，你老不老土啊，现在流行平等交友，大家都是姐妹。”闻昼插科打诨道。
她现在浑身充满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质。反正双方实力太悬殊，叶子吊坠不在，金母要想杀她比切水果还简单，她一点办法都没，直接摆烂好了。
“姐、妹，”金母笑了一声，继续道，“姐妹，你要加入我的阵营吗？”
闻昼伸出左手，搞不懂自己这样一个没天赋的废柴怎么成了香饽饽：“我拒绝。你先把我的吊坠还我。”
金母抬起手轻轻一点，闻昼的手腕上便多了一串铃兰手链。
“这是我的信物，里面装着给你的见面礼。”金母解释道，“你触摸三下花苞，空间就会打开。”
闻昼照做，意念一动，脑海中瞬间多了一片空间。空间里孤零零地躺着那张贴满了封禁条的嫁衣皮影。
闻昼顿时火冒三丈：“好啊，那天你果然是故意的！你差点害我连命都丢了，还管这叫见面礼？！刚刚你又是差点让我窒息，都把我置于死地了。姐妹你说话可真好听啊。而且这东西不是已经被防治局放进收容库了吗？怎么在这？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叫我贴身带着？”
金母缓步走到闻昼身边，她想伸手摸一摸闻昼的脸颊，手却从闻昼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就像幽灵一般。
金母仿佛是一位仁慈的长辈，用宠溺地目光看着闻昼，把闻昼看得心底发毛：“收容库里放的是仿制品，你把它好好带着，以后会用得到。不用担心危险，铃兰空间本就有封禁之力。”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当我想见你时，就会摇响铃兰，只有你才能听到我的召唤。你摘下花瓣，我就会入你梦来。”
闻昼数了一下，总共有十二片花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干呢。她挣扎着想要把这手链卸下来扔掉，却怎么也拿不下来，拽了半天依然还在她的手腕上纹丝不动地套着，跟镣铐一样。
闻昼泄气一般瘫在地上，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强买强卖，问过她的意见吗！难道她是天生打工命吗！
“你把你的东西拿走，把我的吊坠还回来。”虽然闻昼平等地讨厌叶子吊坠，可那毕竟是她回家的希望。
“那吊坠本就在你身上，这里是你的梦境，只有这里才能躲开它的监视。”
然后被你监视是吧。闻昼暗暗吐槽。她感觉自己就像囚犯一样，被这些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监视着，还是轮班制。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帮你做事，你死了这条心吧。”金母明摆着要跟叶子对着干，她只能选一边站队。她除了乖乖听叶子的话别无选择。
“姐妹，请不要急着拒绝我，”金母伸出食指放在嘴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她语气轻快地说，“下次在梦境中相遇时，我们会是最默契的同谋。”
说罢，她又遗憾地摇摇头，身体快速瓦解成数据流状态：“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
闻昼感觉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整个身体快被摇飞了，脑浆估计都比一般人要均匀。
“姐姐，你醒醒！你快醒醒！”
“闻昼！”
闻昼刚一醒来，就对上了两道担忧的目光。她暗中腹诽，这跟盗梦空间一样，醒了一次又一次，我怎么确定这是在现实中呢？
于是她连忙去摸脖子，吊坠冰冷的触感刺得她一激灵。她感觉自己快要对叶子斯德哥尔摩了，这种邪门的东西她本来避之不及，这会却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
她又看了一眼左手手腕，并没有铃兰手串，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真正的梦。可闻昼知道，只是肉眼看不见罢了，那手串还铐着她。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暂时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关心韩家姐妹的身体状况：“你们俩没事吧。那个豆角有问题，被污染了。”
韩丹灵摇摇头：“没事啊，我和我姐都没事。姐姐你怎么突然晕倒在厕所，吓死我们了。”
难道只有我吃的豆角有问题？闻昼有些疑惑。
韩望舒扶着闻昼站起身，关切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身体还不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闻昼摇摇头，笑着说：“你别担心，我好着呢。对了，那个污染物你处理了吗？”
“我已经贴了封禁条，上报局里了。统战部的人马上就到。”韩望舒点了点头。
短暂停顿后，她又迟疑道:“等他们处理完，我们要一块去监管部做笔录。”
说罢，她又握住了闻昼的双手，轻声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污染物等级只有E，那些长官不会太为难我们的。”
毕竟监管部的行事风格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铁血手腕，没有一个人想去那讨杯茶喝，哪怕什么都没干，进去也要脱层皮。
韩望舒话音刚落，门铃声就响了起来。在闻昼听起来，就像是白事上的唢呐声一样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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