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陈弛冗私下的沟通,易颐的出院记录便抹去了那些不利于她的评价。
离开海城的那一天也是易颐重获新生的一天,陈弛冗也是如愿以偿的带着她离开那个地方。
到了安城,因为易颐的急切,陈弛冗下了码头便领着她直奔安城医院。
医院的院长是个和蔼的中年男人,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坐在一间朝南的办公室里专注地看着桌上的资料。资料纷杂但都有着装订,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一角,另一角还摆放着一盆兰花。
易颐对院长的第一印象便是一个爱干净的人,五官端正有些儒雅的气度,更像是个教文学的老师而不是医院的院长。
其实她看人也没错,院长姓周,年轻时便弃文从医,他认为只有医术才能救人,文学带来的力量太小太局限。
他见惯了生命在一瞬间消失,但只要有及时的救治就能挽回一条生命,这是文学所比不上的力量。
周院长见着陈弛冗领着一个女孩子进来,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吃了一惊。
他拿出珍藏的好茶给两人泡上,略过陈弛冗,朝着没见过的易颐问。
“这位姑娘是?”他喝了一口茶,以不反感的方式温和打量这个姑娘,来琢磨他们此番的来意。
医院说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可是坐到他这个位置,与达官贵人的交往也是不会少,因此锻炼出了一双看人的眼睛。至少在他看来这个姑娘虽然长得好看,却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眉骨上还有未愈合的伤疤,人也有些清瘦,有可能是来求医的。
这个陈家小子从小就执着,不肯低头,难得见他能带人来他这边张口求人,若不是什么实在难办的事,通融也就罢了。
“这是易颐,是安城中文大学的学生。”陈弛冗张口为周院长介绍,又示意易颐自己接着说。
“你好,院长先生,我是易颐。”易颐鞠了个躬,开门见山道:“我听说贵医院在招募医护人员,我想试一试。”
“喔?你是医学系的学生吗。”院长倒是坐直了些,他倒是没想到是来主动应聘医护人员的。
现下人员紧缺靠谱的医生护士难找,他别看着还算冷静,其实已经是焦头烂额了,看见每个来应聘的人,都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于是他收起轻松的态度,严谨地问:“你有实操经验吗?”
周院长和别的医院院长不一样,他是真正有着慈悲心肠的人,从他弃文学医就能看出来,招募医护人员并不是应付政府的措施而已,是实实在在要去援助前线,因此每一个人他都是要仔仔细细询问过的,不能有滥竽充数的人,这是他对自己和对国家的负责。
易颐摇摇头,“我是金融系的学生,现下因为一些私事休学中,我没有系统地学过医术,也没有实操经验,但我有在学。我看过不少的医学书,也有找医生解答我的疑问,我知道我可能没有达到您的要求,但是我可以学,我不怕苦,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光是这样的学习是远远不够的,”院长遗憾叹道,培养一个医生要花多少的时间精力和成本,没有一个医生是可以凭借看几本书就能治人的。
“我们这次招募的都是要上前线的,实操经验远远大于理论知识,炮弹子弹是不长眼的,没有那么反应时间给你去思考这是什么病症要开什么药,或者去思索是书上哪一页写的。你要做的就是肌肉记忆大于一切,反应迅速是最要紧的,清创、止血、转移到下一个人那里持续性的清创、止血,而且你还要有充足的体力和机敏的应对能力。你要躲避炮弹,可能你还没救治到别人,你就成了他们中的一员,这一切很不容易。”
“易姑娘,我并不觉得现在的你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更别提救治伤员。治病救人向来是高尚的事情,但从来不是容易的事,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你有这份勇气我很欣赏,但是救人不是有勇气就够的。”
周院长谆谆教诲,也是看在她是陈弛冗带来的份上才耐心解答。
“那让我在医院帮忙可以吗?既然我缺乏实操经验,那就丰富这些经验。我有的是时间,我不要薪水不要其他,只想要学习救人的本事,您可以让我留下吗。”易颐恳请院长答应她的请求,“我很想救助那些伤病员,我想尽我可能为国家做贡献,哪怕能多救一个人也好。”
院长看着她恳切的请求,微微有些动容。
可是光是动容是不行的,他经营着这家医院就要承担它的一切风险,要是因为她的原因死去一个病人或是影响医院声誉,那他此刻的宽容就是对他自己的残忍。
不可以。
“并没有这个先例。”院长还是执着己见,不肯松口。
陈弛冗见状插了一句话,他道:“我记得医院开设了一个速成班,去那里总不算开先例吧。”
“你小子倒是消息灵通,这件事情都知道。”周院长笑着说,抿了一口茶又可惜道,“可是你的消息滞后了,这个速成班因为达不到预计效果,成本太大资金接不上,前两天就解散了。”
“资金不是问题,我可以出资。”陈弛冗出声,钱对他来讲只是数字,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情。
“但我希望这个班里能给易颐一个名额,就当是交换的条件。”陈弛冗又补充,点头安抚了一下身旁的女孩,示意她放心。
女孩绷直的背脊显而易见的放松了许多。
院长挑了一下眉,有些惊诧。他向来知道这个小子的脾气,从来不和异性关系亲密,也不会投资一些折本买卖。
这一切的发生大概都是为了身旁这个女孩。
陈弛冗在意她,愿意充当她的保护者和背书人。
但是他没有忽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并不是情侣间腻歪的氛围,没有一丝亲昵的举动。
只怕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倒是一件稀奇事,战无不胜的陈家少爷竟然在感情上落于下风,这让他饶有兴趣地想打量易颐,想知道这个女孩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的视线才刚移过去,就被一声轻咳打断。
这该死的占有欲。院长收回视线,笑了笑,也是经历过年少轻狂过的过来人,什么不知道呢。
他松了口,“那就看你资金什么时候到位了,资金到位立马就开班。”
走的时候周院长又鼓励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加油啊,小伙子,任重道远。不过成家那边还是要做好交代,媒体上捕风捉影的事情,还是要去处理一下,不能像这次消失那么久。”
他又看向易颐,“小姑娘,要好好学啊。”
离开周院长的办公室,站在走廊上,易颐深深呼出一口气。
“谢谢你。”易颐朝陈弛冗道谢,她十分感激,她知道没有他的帮助她绝对是铩羽而归,他帮了大忙。
“易颐,我始终觉得朋友之间是不必道谢的,我以为你能知道。”他低头扶住易颐的双肩,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的。”
“何况这是我带你出来时承诺过的。易颐,我的承诺你大可以相信,试着相信我好吗。”
她五味杂陈,好似太久没有人和她说这句话了,她微微哽咽,轻声道:“好。”
“你有落脚的地方吗?”他状似无意间问。
易颐摇摇头,表示可以去赁间屋子或者去住店,她对于住宿并没有什么要求,随便住哪里就好。
陈弛冗不置可否,但是径直领着她去了一栋洋房,洋房外墙植满了爬山虎藤蔓,郁郁葱葱的显得凉快又寂静。
“这里是我成年后购置的房子,家里长辈不会过来,平常只有我会来住,房间很多常年空着,你过来住还可以帮我养养屋子的人气。这里离医院也不算远,交通和治安不错。”陈弛冗接过易颐的行李,吩咐佣人去安置。
易颐想要道谢,想起他会不悦又住了口。
还是跟了上去,说了句,“我不会一直打扰你的,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出去赁个屋子住。”
“好。”陈弛冗笑了,很满意没有再从她的口里听见一句谢谢。
日久生情,住到一起就是第一步,有了日常接触他的奢望慢慢就会实现的。
速成班,在第三天开班。
在此之前,易颐收到了安城医院体检和心理测试的通知,有了陈弛冗的打点和提前准备,易颐很顺利的通过了。
她在前一天傍晚收到了入班通知书,通知书也是陈弛冗转达的,他这几天有些早出晚归,转达后又开车出门了。
等于这些日子里,整个洋房里除了佣人外就只有她自己,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八点半,她坐着入班的准备,她打理了自己的着装,力求干练利落,又对着镜子看了眼她的黑眼圈,她叹了口气拿了一点粉补上。
她的睡眠质量比在海城时有了好转,但也只是从整日难眠到很晚入睡,黑眼圈没几日就长出来了,她想要自己在外人眼里显现有精神,因此拿粉遮了遮。
她出门,到了指定地点,地点就在安城医院二楼。
速成班从名字上就可以知道是个速成的草台班子,易颐没有抱很大的期望,但是一进专门设立的教室,才发现是她小瞧了安城医院院长做事的决心。
教室里每张课桌上摆放了不少崭新未开封的医疗器材,手术刀、止血钳、温度计等她认识的,还有好些她不认识的。
授课的医生也是一身手术服,站在讲台上等着人员到齐。
课桌上摆放着每个学生的名牌,易颐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把包放置好,安静地坐着。
她看着她桌子上的一些医疗器材克制着好奇心没有摆弄。
授课的医生本是不想来的,依之前那没几天就结束的草台班子来看,没几个人能真正能合格的,更别提现在医疗用品紧张怎么也不能浪费在这些门外汉身上,他教的很是不爽快。尤其是好些连器材都背不熟,还不从自己那里找理由,怪器材不够没有让他们时刻接触熟悉。
要不是这次院长说有资金进来,器材和药品都会充足,而且薪水也会发足,他也是不会来的。
想了没一会儿,人便到齐了。
他按花名册点了名,共二十五个人,五个女生,二十个男生。
看着倒是没几个熟面孔,大概都是新一批招收进来的。
他的话不多,但也要警示几句,“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混个职业也好还是真的想上前线也好,我劝你们都认真对待。”
他先是给大家看了他的手术服,给下面的人科普无菌的要求,但是又说,战场是不可能符合这个要求的,无菌是最好的,实在紧急时也只能抛掉这个准则。
又教导了桌面上每一样器材的名字和用处。
他是一个喜欢边教边考的老师,反复考反复教,还喜欢抽查。
易颐记忆里很好,这个学习的机会是陈弛冗花了不少资金换来的,她不能辜负他的付出也不能辜负自己的付出。
考到最后,只有易颐和另外两个学生没有被问倒,授课的医生倒是难得露出个笑容,在花名册上着重标记了三人。
这堂课从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结束,休息时间一个小时,午餐安排在了医院食堂,下午一点开始到五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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