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正如其名是座海边的城市,它空气湿润,景色怡人,但却不怎么适合养身体。它的阳光过于猛烈,对晒干鱼类很有帮助,但对于人来讲不是很能承受,尤其是皮肤娇嫩的姑娘,因此休养的这几天,易颐几乎都是在家里。
她开始好好吃饭,三餐强迫自己补充充足的营养,又找些医学用书看着,没有接触过的领域要做大量的准备,她才不会忐忑害怕,做到心里有底。
笨鸟先飞从来都是褒义词。
她可不想因为身体虚弱和治病不行被替换下来,没有救治病人为家国做贡献的机会。
就这样持续半个月后,她觉得身体轻快多了,又有了不小的力气,于是她打算出去少量地晒晒太阳,见见光。
这段时间里,陈弛冗每天傍晚都会过来看望她,看看她的状态和她聊些近期国家局势和战事状态,也为她对医学书上疑惑的地方解答。无论多难多杂问题,陈弛冗都能很好的解答,他好像什么都精通,但又永远有着耐心,是一个非常好的良师诤友。
他们关系融洽,在旁人眼里,有着一种别样的关系。
桃色传闻向来是茶余饭后最值得咀嚼的佐菜。
常常当事人是最后一个听到的。
这一天天气比往常凉爽,她被她娘撵出门,说是让她外面多走走,半个月来都快发霉了,去去霉气。
她就顺从的应了,她本也想出来逛逛,太阳也不晒人,家里的氛围也怪怪的。这些天她娘鬼鬼祟祟地瞒着她不知在做什么,有时又对她欲言又止,有时又用饱含赞扬的目光看着她。
她实在是一头雾水。
不过再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跟她没有关系了,她快去安城了。
她心头舒爽,脚步轻快。
刚踏出家门没几步,几个在街角打理蔬菜售卖的几个婶婶,嘻嘻闹闹地在聊着什么,声音渐渐大了,好似说着什么热闹的趣事。
易颐在她们背后,本也听不见,但无奈婶婶们情绪高涨连带着声音渐大,大到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站住,听着。
“哎呀呀,我就说他们俩肯定早有一腿,张家小子刚死这后边就带着一个男人回来,说是张家小子的朋友,谁信啊。
哪个朋友日日探望,还把她从海里救回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要是不在一起,怎么能救得下来,怕不是在海边偷情一时不慎跌了下去,才借着救人的由头成了人家的恩人。现下连门都进了,可怜那张家小子了,死了被人带顶绿帽子也是罪过呀。”
另一个婶子接话,随口感叹:“小小年纪,我们真是学不来,怕是家学渊源。”
“怎么说的?”有个老实点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你傻呀,她爹不是纳了几个妾室嘛,指不定耳濡目染从那几个妖精那里学来了,咱们正经人家哪里有什么小妾通房的,旧社会才搞那一套,带坏子女的坏东西。”
“不过也不全是那小妾闹得,我看就是根子不好,那位从小就跟着张家小子跑来跑去,从来没有个闺秀的样子,骨子里就是个轻浮的,去了一个又来一个,怕是离不了男人。”
“你们悠着点,轻点声,毕竟还在人家门口摆着摊子呢,不怕人家给你掀了。”
“怕什么,他们敢掀我的摊子,我就掀了他们的老底,什么层面的人,做的这么不讲究,咱们平头百姓家里也不会把许配过的儿媳妇再认成干女儿的,这不是□□嘛,竟然还大张旗鼓地要操办干亲仪式,不知羞耻……”
易颐怔住,她好似没有听明白,什么干亲仪式,又是什么许配过的儿媳妇。
前头有关她跟屁虫跟着男人背后跑的风言风语,她从小到大都听惯了,这海城里有喜欢她的婶婶们,也有看不惯她的。她确实从小跳脱跟在纯意屁股后头,没什么好反驳的,其他的话也伤害不到她,毕竟他们之间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外人知道的多半不是事实。
可是这次听到的什么干亲干女儿,什么时候有了认干亲这桩事情。
她问出声,那几个多嘴多舌的婆娘被唬了一跳,面色讪讪,互相瞅瞅对方使使眼色。
最终推搡着那一个嗓门最大,也是话最多,说是她不知羞耻的那一个站了出来回话。
那婆娘别看说闲话时眉飞色舞,可遇上正主真的胆子很小,她难得的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
这背后说人还被人抓住了,还怎么办,只好唯唯诺诺的,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就是从你家操办的下人那里听来的,我可不是瞎说啊,红灯笼都挂起来了,这是正经的认亲大事呢。”
易颐才恍然大悟,脸色越想越难看。
原来这段时间她娘支支吾吾和遮遮掩掩是为了做这个,可是她和纯意不是未婚夫妻吗,怎么还要认干亲?儿媳妇儿和女儿?这不是八杆子打不到的事情吗,也难怪这些婶子说的难听。
瞧见她的脸色,婶子们又偷偷觑了几眼,互相使了个眼色,“看来这是不知情呢。”
“这丫头性子虎,家里可有的闹呢。”
易颐没理她们的眉眼官司,这桩干亲她不同意。
她要去找她娘求证,她娘绝对是知情人。
她跑回家里,气喘吁吁直接了当问她娘。
易母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易颐心里就清楚,她娘被她爹下了闭口令。
那她也不用舍近求远了,直接去问她爹。
易母见女儿怕闹出什么祸事,也垫着小脚扶着丫鬟追了过去。
易老爷眯着小酒正美呢,远远便瞧见他那不孝女怒气冲冲地跑来,有种终于来了,石头落地的感觉。
他知道她为何而来,可他却并不想那么轻易地就告诉她,必须刺刺他,故意道:“这么些天,都没给爹来请安,你这么大尊佛,现下是有何要事要干,屈尊到我这里来。”
易颐见他一副悠闲的姿态,刺眼地很,“外面都传我们要和张家结干亲,到底是真还是假?”
“真的假的重要吗,真的你也得认,假的也得认。”易老爷揉着卷烟一端,闻了闻,眼皮耷拉着。
这个话一说,易颐就知道这是真的了,她大喊,“为什么!你不知道这是有违伦理吗?”
“有违伦理?你倒是提醒我了,你这么朝我大呼小叫就不是有违伦理了吗!”易老爷扔了卷烟,烟碎成两截,滚到了易颐的脚边。
他也怒急,指着易颐的鼻子臭骂,“实话告诉你,你和张家的亲事,我已经退了。张家却还是想把你当女儿,我都不知道在我面前如此不孝的女儿在他家是个什么乖巧模样,竟然引得他们想要你做女儿!”
“是你主动退的婚?你凭什么做主退我的婚!”易颐怒不可遏,随手掀翻桌子上的桌布,酒壶酒杯全部碎落一地。
她的双眼噙着泪水,强迫自己不落下,再次质问,“你究竟凭的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做你的主了,我是你爹,你在外面野惯了,学了些目无尊卑的破道理就来质问我,指着我,你有做女儿的样吗?”易老爷也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这孽女还能结一门好亲事,他早就家法伺候,打得她知道什么叫做父母尊卑,何至于还在这里跟着对吼。
易颐冷笑出声,“你有当爹的样子吗,小时候怨我不是个男孩就对我不闻不问。明明是亲生父女却觉得没有子嗣继承,先是纳妾搞得家里乌烟瘴气,求子不得便过继一个嗣子过来继承你那所谓的家业。既然你不把我当作女儿,我也不把你当作爹,你就不要做我的主。”
她的心都要碎了,她和纯意之间唯一联系的纽带就是这桩婚事。只是一个未婚夫妻的名头,根本就碍不到别人什么,怎么连这个小小的奢望都要被剥夺。
她怒上心头,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比她爹的喉咙,威胁道,“你去找伯父伯母,说你是喝醉酒昏了头了,没有退亲那桩事,也没有认亲那桩事。”
易老爷想不到易颐竟然敢拿碎瓷片弑父,为了一个死人!他怒目圆瞪,怒吼,“易颐!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竟然敢杀我。”
易母刚进厅里,就见到了这幅的场面,惊呼出声,帕子都丢了,踉跄地跑过来。
刚走近,看着女儿用力紧握到流着血的手掌,这是动真格的,她吓得不敢上前。
只好停住脚步在三步之外劝道,“这是做什么呀,何至于此,快松手呀颐儿,娘求你了,快松手,女儿家留疤可不是闹的。”
到这个地步了,她娘还是在意这种细枝末节,怕她容貌身体受损“卖”不出去个好价钱。
她嘲讽出声,“我的好母亲,你也是知情的吧,你为何当时不拦着呢,当时拦住怎么会有现在的事,现在来拦我,又有什么相干的。”
易母无话可说,她本就是随意劝劝,哪有什么真心实意,喃喃道:“我……我做不了主,你知道的,我脾气向来软,又没有主见。这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儿家自己决定的……”
“又是这句话。”从来就只知道拿这句话来压她,还有子女只是父母的附属,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子女违抗那就是不孝等等。
她的嘴角嘲讽,果然只会这一套,这就是她为什么与他们不亲的原因,宁愿自己出去两年,在外受苦也不愿回来,回来后也不愿意回家来住。
因为这些话永远像是把枷锁一样牢牢困着她,她害怕踏入这个牢笼。
她又由衷地想,做父母的可真容易,什么事情都可以拿孝道来压。
“圣贤之言,就该听从。”有了易母的附和,易老爷更是理所应当。
“新派的风吹了那么久,海城的风那么大,早就吹到了这里。你们却还循着旧思想,不,不是全部照旧,而是选择性的。利于你们的,就拿着圣贤之言;没有利的,就变成了封建糟粕轻信不得,圣贤之言只是你们手中的利器。”
“混账!”心思被拆穿,易老爷恼羞成怒,钳制住易颐手里的碎瓷,反手大力甩了易颐一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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