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赝鸟

“晏荠,主子叫你过去。”

晏不笠放下手中扫帚,看向面前一人高的仙鹤,随后对身旁另外一名打扫的仆役道:“小五,剩下那块麻烦你了。”

小五撇撇嘴,这个晏荠成日就知道偷奸耍滑,活干得不麻溜就算了,还三天两头称病。真不知哪里修来的福气,竟能几番得凤君召见,可他心中再不痛快,这会凤鸾宫来的鹤使在前,也只得先答应下来。

见小五点头,晏不笠对白鹤道了声“劳驾”,然后抱住他纤细脖颈,翻身上去。

几近入冬,料是丹穴山处在南地,也降了温度。傍晚的寒风如刮刀,他俯下身子,将冻得发红的手指偷偷塞进白鹤的颈部厚重的羽毛里取暖。

白鹤似对他这番小心思毫无察觉,双翼大张,身形流畅的几个滑落后停在山顶上的宫殿前。

眼见到了地方,晏不笠念念不舍地抽出的手指,对白鹤道了谢,朝着宫殿走去。才刚行两步,就听见那白鹤再次出了声。

“凤君今天心情不太好,你......顺着他些。”

他转头,见到白鹤不知何时化为了人形,白发垂在腰间,只是逆着霞光,晏不笠看不清其脸上神情。

*

晏不笠的脚踩在火红软毯上,身上终于恢复了些暖意。

他觉得白鹤说得离谱,凤奚不高兴,是因为青衍宗的回雪剑尊要来了,他顺着有什么用。

青衍宗乃天下剑宗之最,而那位剑尊更据传是当今修为第一人,他要来妖族的消息甫传出,晏不笠平日的工作量就翻了几倍。

而这位剑尊跟晏不笠还颇有些的渊源,准确的说,是他曾经的师父。

凤君的寝宫在洞府的最深处,沿着暗道拐过七八个弯后,他终于见着扇两人高的梧桐木的大门。

没有守卫,晏不笠推开门,没有看塌上的人一眼,熟络地坐到炉子的旁边的小凳上,开始暖手。

“小孔雀,梁逢要来丹穴山,你倒是不激动。”

晏不笠仍是慢吞吞地搓着手:“凤君说笑了,在下不过天兰院里一清扫小妖,回雪剑尊这等人物来临,我就算再激动,也就是多扫两个屋子的份儿。”

红泥搭着炉子里,橙红色的火苗不住跳跃,他看久了有些涩眼。

凤凰属火,绝对不可能畏寒,可这卧房的角落偏偏放着个炉子,一年四季都燃着。

“你最好是真的不激动。”

安静了许久,卧榻上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带着嗤笑。

年轻的凤君坐起,红袍懒懒散开,裸露出结实雪白的胸膛,黑发散在上面分外显眼,发间的脸庞俊美如俦,那双狭长的凤眸正有些晦涩地盯着他。

晏不笠终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回望了过去。

凤奚叫他来,果然又是为了那事。

可能因为妖丹实在离体太久,纵归还后,凤奚的体息时常不稳,需要两人的亲密接触,才能安抚。

......

高大阴影覆下,灯烛受惊晃动,火光中映着满室旖旎,晏不笠躺在青年身下,光滑如水的白发落了满塌。

他被动着承受来自上方男子的重量,咬着唇,看向火炉后边的那扇梧桐木门出神。

在变换的视线下,灰褐色的木门像那些未开化妖兽大张的门牙。

“你在想什么?”男子喑哑的声音传来。

凤奚没等到回答,低下头看他,幽深的凤眸中神色难辨。

片刻后,他直起身,手臂撑在晏不笠脑袋两侧,室内灯架上的烛光尽数熄灭。

骤然的黑暗放大了其他感官,凤奚的喘息声略显刺耳,晏不笠鼻腔尽是他身上传来的暖香,像是漫天雪中炙烤落叶的

他看着室内唯一的光亮——红炉里跳动的烛火,晏不笠想,他到底是怎么沦落成这种境地的呢?

云微山连绵千里,无数葱郁山峰,隐在云雾间。

这里是正是闻名天下的青衍宗所在,云微山共有七座主峰,其中最高的那座叫回雪峰,峰顶上是终年不化的覆雪。

若是寻常修士,在这待半个时辰,就要送到隔壁的妙手峰医治。然后听着孙长老一顿数落,下次再偷偷带着满身御寒的法宝,妄图见那位传说中的剑尊一面。

这里到处都冷,唯有个地方是例外。沿着那山腰那片秃了头的冷杉往上走,绕过雪堆中露尖的三块黑色石头,便能见到处洞穴,洞上方的石面歪歪扭扭刻了雪芽二字。

不知是施了何种法术,石洞内温暖如春。

晏不笠站在洞门踌躇。

昨天他第九次试图突破化神失败了。

但他并不意外。

作为的回雪剑尊的弟子,青衍宗当之无愧的大师兄,他修为滞在元婴大圆满已近百年。

眼见就要错过修炼的最好时机,晏不笠终于克服冷意,化为原身扑棱了两下翅膀,挑了处最高的枝头,变回人身坐了上去。

这株是他以前修炼时最爱待的冷杉,可他今天试了几遍,都没能进入状态。看着远处云天相接之处,随着渐盛的日光染上霞色。

晏不笠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不能化神,就不能合体,就不能.....漫漫升仙路,越数越长,他脸色一点一点垮了下去。

忽传来皂靴踏在积雪上的声音,晏不笠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修士,他蹙着眉头,将枝头间的雪尘捏成一个球,凝了些法力在上面,看也不看就丢了过去。

啪——

但是意料中的惊叫中没响起,晏不笠疑惑看去 ,冷不盯地和树下的站着的人对上了眼。

男子仰头,露出的五官锋利而冷峻,鸦青色的长发用墨玉冠束起,白衣肃清,衣角猎猎。皑皑天地间,澄澈的浅眸安静,映着远处的青山和枝头上的青年。白得干净,黑得分明。

“师父......你回来了。”

梁逢“嗯”了一声,错开视线,低头望向手中的雪球。

晏不笠灌注的那点法力自然不可能伤到人,只是青衍宗规律严苟,冒犯师长可是大不敬。

他坐在枝头是,见梁逢没有责怪的意思,才跳下去。

可能心情太不愉悦,他落地时有些没站稳。

梁逢见状微微皱了眉,伸出手,冰凉的指尖隔着的衬衣在将他扶正,来自山外的冷意一触而过。

晏不笠退开一步,他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狐裘,朝四周看了几圈,确定了只有梁逢一人,便问道:

“那新来的小师弟呢? ”

半月前,梁逢突然提出要下山一趟。

那时晏不笠正为境界的突破而烦恼,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亮了眼睛。

回雪剑尊要下山,这可是件稀罕事儿。

他在云微山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梁逢出过几次山。晏不笠一直觉得他这剑尊师父就是个神仙,什么事都是淡淡的,没见过他发火,也很少见到他露出约莫欣喜的表情。

他曾就此问过其他峰的长老,却听说梁逢在云微山待得时间比宗门的任何一个人都长。

晏不笠问他此次出山所为何事。

梁逢说去接个人。

接人?!

梁逢在修真界的威望已是上上,能让他亲自去接得人,不是某个门派的开山祖师就是某族某派的隐士大能。

“谁?林成寺的无蝉大师?还是传说雪月庵貌比天仙的的庵主?”

晏不笠一边发着呆,一边漫无目的地猜测,等抬起头,却对上了双比琉璃还要浅的眸子,

梁逢见他看过来,便将目光收回,淡淡道只是去接一个孩子。

孩子?!

闻言,晏不笠仍没忍住长吸一口气,梁逢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梁逢低头瞥了他一眼,晏不笠再次闭嘴。

他面上乖顺了,心中却在冷笑,他这师父面上看起来冷淡正经,实际上也不过是俗人,竟也耽于那种颠鸾倒凤的事。

只是这孩子听起来应是最近的事,他竟然一点都不知,如此想着,晏不笠莫名生出一股闷气。

可能是他那时的不悦太过明显,梁逢的抿直的嘴角放松了些,眉尖反倒轻蹙起,“那孩子......算是你的师弟吧。”

闻言,晏不笠心底的那点古怪终于消散。哦,原来梁逢是要收徒啊。刚刚见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是他的私生子呢。

*

师徒两人走在雪径上,溅起了的点点白尘。

梁逢说,这位新来的师弟身体弱,修为低,禁不得风寒,便让他留在洞中。

他更好奇了。

梁逢毕竟是一世剑尊,能让他看上并且亲自去接的弟子,成为他师弟的人,资质品行外貌都该是上上乘。

他亦步跟在梁逢身后,今入洞穴后,眯起了眼睛适应了光线,终于看清他这师弟的模样。

晏不笠却大失所望。

少年看起来还未及冠,因抽条过快的缘故,身形看去伶仃瘦俏,老旧的布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全身灰扑扑的,唯有那双眼睛勉强算得俊丽。

见到梁逢进去,少年乖巧露出一个笑。

“师父。”

梁逢轻轻颔首,刀锋般的眉眼化开了些,神色是晏不笠许久再没有见过的柔和。

他心里涌上股不是滋味,才相识多久,这山沟里头里来得野崽子凭什么能得梁逢这样对待?

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眸子,晏不笠心头更是烦躁。

果真,这些凡间人就是虚伪,如此想着,他皱着眉从梁逢身后走出。

少年却在见到他的刹那却愣住了,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睛不住地往石壁上飘忽,就是不看他。先前的机灵作派也全不见,他嘴唇翕张了几回,才吐出一句话。

“你就是我的师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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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一块澪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