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鲁镖头,酬劳明日送上。”
鲁镖头犹豫着要不要告辞后再离去,正纠结如何开口,闻言有些受宠若惊,赶忙躬身施礼,身边的镖师动作一致。
“不敢不敢,能为会长做事,是我等的荣幸。”
“辛苦了,先回去吧。”
打发完所有人,许青和问侍墨,“你迷路了?”
她是江湖出身,重伤时被她所救,留在她身边做了丫鬟。漂泊行路之人,最擅分辨方向。
侍墨摇摇头,“并不曾。那位自称是定王谋士的韩先生,懂得奇门遁甲之术。”
这算什么,故意设下困局,再施恩救助,收买人心吗?
许青和凝眉沉思许久,几缕寒风自窗缝而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看着侍墨单薄的身影,她准备放人回去,一开口,却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太子要杀我。你为什么没走,还打算留在我身边?”
侍墨抬眼看向她,“不走,我会一直留在小姐身边伺候,报答小姐。”
这样的话,她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小姐在频繁的刺杀中长大,看着温良和气,其实很难对人交付信任,尤其她还是江湖出身,武功不低。
她不知该如何消除她的疑心,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表忠心。
想了想,她再加一句,“无论发生什么。”
“……天晚了,去歇着吧。”
侍墨吹了灯,带上门,许青和重新躺下。辗转反侧许久,混乱的思绪被深深浅浅的睡意漫过。
夜半时分,她一下子睁眼,摸到枕边的小弩。
有人鬼鬼祟祟进了她的房间,细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短箭泛着金属的冷光,待那人走到屏风边,再过来就能直接迎上箭头。
“小姐。”
许青和一顿,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不禁微恼,“奶娘?大半夜的不用睡觉吗?”
王嬷嬷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这会儿是醒着的。
她从屏风外转进来,笑眯眯的,“奶娘这不是有事要和你说嘛。”说着坐到了她床边。
许青和把弩箭收起来,怕吓着她。
“这第一件事啊,你用鹿鸣山的假名卖画,奶娘能帮你瞒下,可你没告诉奶娘,你还是那个,什么商会的会长啊!”
“我的小姐,这可玩太大了,来接我们的那些镖师好像都知道你是许氏的十七小姐,要让侯夫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许青和表现得老神神在,“长陵许氏的十七小姐是会长,靖阳侯府的二小姐却不是。”
“不都是你吗?”
“母亲对许氏的事既不喜欢也不关注,连父亲有几个兄弟都不知道,更不会去了解小辈的排行。”
“确实如此。”王嬷嬷悬着的心落下,幸好小姐从未透露过闺名。
“而且我当这个会长,做的都是扶危济困之事,父亲也是知道的,母亲大概会睁只眼闭只眼。真要是把这事捅穿了,她总不能罚我,也不占理不是。”
“哎哟,小姐,这事儿得捂死了,要让邺京有头有脸的人家知道了,您的亲事可怎么办。”
许青和向来对议亲这个话题很是抗拒,被子一拉,重新躺下,“怎么办?就因为我做了他们不喜欢的事,要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我吗?”
“书礼世家,谁会做这样的事。可这事儿万万不能大意,邺京的大姓人家几乎都鄙弃商贾,要让人透露出去,您的亲事恐怕就难了。当初侯爷受封,老夫人进京领诰命,就是因为说漏了许氏娶商户女做宗妇,被人暗地里耻笑,至今也没融进去。”
听着听着,她已经闭上了眼,梦呓般说:“我看祖母还挺享受清静的。”
“小姐!”王嬷嬷伸手捧住她的脸一顿揉,“你虽然没吃过我一口奶,可奶娘帮你守着秘密,是你至亲至近的人,不会害你!听话,找机会把这个劳什子商会会长的名头甩开,咱们过安生日子。”
许青和被迫睁眼,看她一脸严肃的模样,只好半真半假地应下,催促她回去睡觉。
王嬷嬷松了口气,拢着衣服走到门口,又折回来。
“还有一件事。”
她蹲在床头露出笑,“你觉得定王怎么样?”
许青和懵然,“什么怎么样?我又不认识他。”
“定王可是头一个降服大晟的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奶娘估摸着他年岁应该不大,模样长得应该也不差,不失为良婿。”
“……您早点儿回去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她裹上被子下床,把王嬷嬷推出门外。
次日,过安带着人来到了同福客栈。侍卫零零散散,士兵一个不少,呈给她一封信。
是李槐写的,他回边关向她父亲请罪去了,让这些士兵继续保护她。
桌上莫名出现一个人头,是李平威的,看颈部伤口,是仇染的刀法,只是他本人却不知所踪。许青和想,大概去到邺京才能再遇上。
她把侍卫丫鬟,婆子厨子,车夫杂役,所有人都聚在客栈后院,直接明说,“我的确得罪过当今太子,所以才会屡次被刺杀。”
“你们在我身边侍候护卫,难免被我连累。去留随心,如果有想走的,现在可以提出来。”
她抬手研墨,一旁备好了纸笔。“来我这儿录个名字,我会把文书契约给你们,再送一份盘缠。如果家人在侯府,或是许氏的世仆,我会写信把你们调去别处。”
有人垂首沉默,有人左顾右盼,紧张犹豫。
“如果被刺客用家人威胁,尽管直说,本小姐也不是纸糊的,有能耐保全你们的家人。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现在不开口,日后有不忠之举,我可就当叛徒处置了。”
不少人脸色一白,不知是想起了四喜的下场,还是想到了桌上那颗人头。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过安上前一步,“属下去给小姐沏壶茶。”
许青和多看了他两眼,颔首。
过安径自离去。他受靖阳侯恩惠,弟弟还在靖阳侯手底下的军营,不可能走的。
几个侍卫有样学样:
“属下去给小姐拿盘点心。”
“属下去给小姐搬个炭盆。”
“属下去给小姐拿些炭火。”
“属下去给小姐拿个手炉。”
“属下去给小姐拿些,拿些东西。”
……
他们来客栈之前就仔细考虑,相互间商量过。
身份低微如他们,哪里能让太子记恨。十七小姐的侍卫一年一换,太子殿下都恨不过来。
他们不过是拿钱受雇罢了,与那远在云端的太子,贵人之间的矛盾有什么相干,他们又没有指天誓日地要和太子作对。
再说,世道不太平,去哪儿不是干刀口上舔血的活。十七小姐待他们不薄,月钱给得丰厚,雇期也只有一年,此时若走,不仅可惜,还会平白损了信义。官府那一两银子的悬赏告示还没撤下来呢,多贴两天,整个江湖都传遍了,以后可怎么混。
想留下的都先行离开了后院,剩下的侍卫便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相互看看,一咬牙,齐齐上前。
“小姐,属下武功不济。”
“属下还有妻儿父母……”
许青和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全程无一丝不悦。
随后,年长大胆的仆役也走过来,大多是要求将自己调去别处,毕竟长陵许氏和靖阳侯府,还算是两个不错的靠山。
最后剩下的,是十几个年轻的丫鬟。
“扑通”一声,一个丫鬟跪下,像是绷紧许久的弦终于断了,“小姐,奴婢不想死,也不敢去京城,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让我回长陵吧。”
“好,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去。”
见她一口应下,还要派人护送,丫鬟欣喜又愧疚。紧接着,又有几个丫鬟跪下,趁机诉说所求。
寒风习习,许青和写完面前最后一个丫鬟的名字,提笔再想蘸墨时,发现砚台冻住了。她抬头,看着吹了半晌冷风,始终保持安静的几个丫鬟,把笔搁下。
她们的表情是不同程度的微妙,仿佛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就不一样了。
侍墨朝她走过来,其他人争先恐后地上前。
她又一次重复,“奴婢会一直留在小姐身边伺候,无论发生什么。”
一个胖乎乎的丫鬟挤到她面前,笑得亲昵,“小姐,奴婢愿意为你挡刀,但为了挡严实,以后我每天要多吃半碗饭。”
这是柑橘,从她进侯府那天就来到她院里伺候,心思单纯,极爱美食,既不勤快,也不会说讨喜的话,却愿意陪她从邺京到长陵,如今又要从长陵回邺京。
她幼时最爱逮这个偷吃的小胖妞,落下残疾后,逮不住越长越灵活的她,就提前把她要偷的荤腥换成酸橘子、甜橙子。
闻言,许青和下意识的反应是不能让她趁机占便宜,立时回绝,“不行。”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补一句,“偶尔可以给你加个菜。”
柑橘刚垮下去的脸又笑起来,毫不客气地道:“想吃肉,加个鸡腿排骨之类的菜就好。”
“奴婢也愿意为小姐挡刀,想,想要再涨一涨月钱。”
“奴婢也愿意,想调一调守夜的时段。”
……
“奴婢不仅能为小姐挡刀,还能为小姐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一众丫鬟诧然,不敢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竟然能说出这么激昂的话。
梦榆挤开她身前的人,目光灼灼,眼睛里似有火焰跃动,“小姐,我想管你所有的账。”
许青和挑眉,“所有的账?”
“是,包括天左商会的账。”
“好志向。”她思考了一下这事的可行性,“有机会可以让你历练历练。”
天左商会的大账房里多是前任会长留下来的老人,也是时候送点儿新鲜血液进去了。
“行了,都回客房去吧,我的腿要不行了。柳儿,你推我回去。”
柳儿神游许久,闻言,猛地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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