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走进雨幕,没有回头。夏棋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她收起伞,看见地上有什么在闪光——是他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串沉香木手串,断开了,珠子散落一地。
她蹲下身,捡拾那些散落的沉香木珠。珠子沾了雨水,触感温润,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她数了数,一共十八颗,用纸巾小心包好,放进口袋。
回到公寓,她把珠子洗净晾干,收进一个空首饰盒里。这个过程中她的动作很慢,仿佛在完成什么仪式。
受到盒子里,没有任何行动,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首饰盒。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的主治医生打来的。
“夏小姐,你母亲最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有些变化,方便的时候最好来医院一趟,详细聊聊后续的治疗方案。”
医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专业,但夏棋的心却猛地一沉。那种熟悉的、悬在半空的无措感又一次攫住了她。
与医生见面详谈后,证实了她的担忧。母亲的病情虽然目前还算稳定,但医生坦言,这种慢性病随着时间推移,功能会逐渐衰退,后期对护理的要求会越来越高,身边最好不能离人。
电话里,母亲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反复说着“我没事,你别担心,工作要紧”,但夏棋听出了那笑意背后的疲惫和小心翼翼。
夜里,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变幻。南希市很好,这里有她热爱的工作,有她刚刚萌芽却已被她亲手掐断的感情,有繁华和机遇。
但老家那个小县城,有需要她的母亲,有她无法推卸的责任。天平的两端,其实从来就不平衡。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整理东西。办理离职需要时间,她依旧每天上课、批改作业、组织班级活动,只是更加沉默。
陈竞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课总爱黏着她,用那双酷似林识洲的眼睛望着她,却不再问关于他舅舅的问题。孩子的心思敏感得让人心疼。
林识洲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再联系她。他的世界离她很远,一旦他不再主动靠近,便真的像是消失在了人海。偶尔,她会点开那个沉寂的聊天窗口,看着最后那条自己发出的决绝信息,心里空落落的。
她知道自己伤了他,那种基于“配不上”和“太累”的退缩,对于骄傲如他而言,或许是一种侮辱。这样也好,她想,长痛不如短痛。
离职手续办得比她想象中要慢,流程繁琐。期间,于木梓来找过她一次,两人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饭。于木梓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强颜欢笑。
“真要回去?为了妈妈?”
夏棋点点头,拨弄着碗里的米粥。
“那……他呢?就这么算了?”于木梓压低声音,“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他。就因为那些人几句话?夏棋,这不像你。”
夏棋抬起头,眼里是于木梓从未见过的迷茫和疲惫:“木梓,不全是因为他们的话。那只是一个引子,让我看清楚了我们之间隔着的东西。那不只是钱和地位,是整个人生轨迹和背负的责任。
他的世界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他并肩,轻松应对一切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时时刻刻担心老家母亲病情,可能随时要抛下一切往回赶的人。我……我负担不起他的未来,也承担不起让他和我一起负担的风险。”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而且,我真的累了。你们知道的,我很要强,那种小心翼翼,那种生怕行差踏错让人看了他笑话的感觉,太消耗人了,我想活的体面一点。”
于木梓看着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有些决定,终究要自己下。
时间不紧不慢地滑入深冬。南希市的冬天湿冷刺骨。夏棋的离职申请终于批了下来,她订好了回老家县城的高铁票。
离开前的一天,她独自一人去了很多地方。走了走第一次和来南希市逛的那条街,去了和陈竞灼还有他去过的博物馆,最后在学校大门外站了一会儿。风吹在脸上,干冷干冷的。
她拿出手机,翻到林识洲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拨了出去。电话响了很久,最终传来的是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也好,这样无声的告别,或许最适合他们。她编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留下寥寥数语。
“林先生,我因家中原因,已离职并即将离开南希市。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祝您和竞灼一切安好。夏棋。”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第二天,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粒,是南希市这个冬天的初雪。夏棋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宿舍楼。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具体的离开时间,于木梓说要送她,也被她婉拒了,她不喜欢离别的场面。
出租车在高架桥上行驶,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后退,渐渐变得模糊。她想起晚宴那晚他握住她的手说“跟着我就好”,想起他在包间外找到她时眼里的担忧,想起他在雨中黯淡下去的眼神。心口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她知道,她不仅仅是离开一座城市,也是在告别一种可能,一种她曾无比渴望却又无力抓住的可能。
列车启动,南希市在视野里彻底消失。她靠在窗边,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一次,她是真的逃走了,逃向无法回避的责任,也逃离了让她心慌意乱的爱情。
前路是熟悉的县城,是母亲的病榻,是另一种需要她全力以赴的生活。而关于林识洲的一切,都将被封存在这座渐渐远去的城市里,成为心底一道不敢触碰的伤痕。
回到老家小县城的日子,像一杯逐渐沉淀的清水,缓慢而清晰。初冬的县城,空气里带着熟悉的、属于故乡的凛冽味道,远没有南希市的湿冷那么刺骨,却也更直接地穿透衣衫。
夏棋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房子不大,但被母亲收拾得干净整洁。
母亲见到她回来,自然是高兴的,眼角堆起了细密的纹路,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念叨:“都说不用回来了,我还能动,你在大城市发展得好好的……”
夏棋只是笑笑,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自己带回来的行李。她把那盒沉香木珠放在了书桌抽屉的最里层,和旧日记本、学生时代得的奖状放在一起,像封存一个不愿示人的秘密。
母亲的身体状况,比电话里听起来要具体得多。药盒摆满了茶几的一角,每种药的服用时间、剂量都写得清清楚楚。
母亲走路比从前慢了些,上下楼会有些微喘,但精神尚可,依旧坚持每天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回来给她做小时候爱吃的菜。
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略微佝偻的背影,夏棋心里那点因离开南希市而产生的空落,被一种更沉重、更实在的责任感填满了。回来是对的,她对自己说。
她很快在县城的初中办理了入职手续,教初一语文。学校离家不远,骑电动车只需要十分钟。校园不大,教学楼有些年头了,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藤蔓。
学生们的脸上带着县城孩子特有的、一种介于懵懂和早熟之间的神情。课堂纪律不像南希市的学校那样需要时刻紧绷,但孩子们的基础也相对薄弱些。
生活骤然间慢了下来。
每天清晨,她起床准备简单的早餐,和母亲一起吃。然后骑车去学校,上课,批改作业,处理班级琐事。下午放学后,如果没有晚自习,她就去附近集市买菜,回家做饭。
晚饭后,陪母亲看看电视,或者各自看书。母亲睡下后,她才能在书桌前坐下,备课,或者只是发呆。
日子像钟摆一样规律,却也带着一种停滞感。
她会想起南希市。想起教研组办公室里热烈的讨论,想起那些思维活跃、见多识广的学生,想起和陈竞灼在课间玩单词游戏,孩子亮晶晶的眼睛。
然后,思绪会不受控制地滑向更深处——那个站在细雨中、肩膀被打湿的身影,那双曾经温和看着她、后来布满血丝的眼睛。
心口会泛起细密的、熟悉的疼痛。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教案或者学生的作文本上。
她换了手机卡,旧的南希号码被她放在了一个不常用的钱包夹层里。
偶尔,她会鬼使神差地把旧卡装进手机,开机,等待信号连接。除了几条垃圾短信,什么都没有。那个署名为“林”的对话框,永远沉寂在她发出那条告别信息之后。
这样也好。她告诉自己。
林识洲那样的人,骄傲,果决,身边从不缺优秀的、与他匹配的人。舒倾绝的话虽然刺耳,但确是事实。
她的离开,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很快就会被新的工作和社交淹没。
只是,在批改学生作文,看到“我的理想”这样的题目时,她会恍惚一下。
在街上看到身形相似、穿着深色大衣的男性背影时,心跳会漏掉半拍。在夜深人静,母亲轻微的咳嗽声从隔壁房间传来时,一种混合着愧疚、思念和无力感的情绪会悄然蔓延。
她开始更细致地打理家里的阳台,种上几盆好养活的花草。
周末的时候,会陪着母亲去县城新开的超市逛逛,或者沿着河堤散步。河水流得很慢,两岸是光秃秃的梧桐树。
母亲会说些邻里间的琐事,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谁家老人搬去了市里和儿女同住。夏棋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了。一天变得很长,一周也变得很长。
她甚至开始学着做母亲擅长的那些腌菜和酱料,在厨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过程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当浓郁的酱香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时,她会获得一种短暂的、脚踏实地的平静。
许言午和于木梓偶尔会给她发信息,说说南希市的新鲜事,说说学校里的变化。不过从不主动提起林识洲,夏棋也从不问。听到林识洲的事情,也是在电视的财经新闻上。她们之间的聊天,默契地绕开了那个巨大的、沉默的空白。
有一次,于木梓无意中提到,陈竞灼转学了,据说是去了国外。夏棋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她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最终落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回响。
她打开抽屉,拿出那个装着木珠的首饰盒,在手里握了一会儿,指尖能感受到木珠圆润的轮廓。然后,她又把它放了回去,轻轻推上抽屉。
哎呀~识洲漫漫追妻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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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情路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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