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淮走后钟源将医药箱整理好,回到房子里。
程立雪靠在客厅边上,听着老旧收音机里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小曲。钟源进来,她才回神,将指间燃尽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笑着直起身:“小妹妹走了?”
钟源嗯了一声。
“挺漂亮的。”程立雪睨他一眼,带着藏不住的戏谑,“比以前追你的那几个好看多了。”
钟源不理她,俯身打开玄关边最下面的一层,将一叠文件抽出来扔给她。
程立雪稳稳接住,知道他这意思是不让说了。他们相处多年,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就算钟小也不如她更了解钟源。
程立雪从旁边的烟盒抽出一支烟,咔哒一声,用打火机点着:“挺宝贝她啊,你们学校的?”
钟源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略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她和我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立雪难得愣了愣。
钟源却没继续这个话题。
程立雪也只好说起正事:“他怎么讲?”
“过两天他会来找你。”
“那他呢?”
钟源顿了下,没答。
程立雪清楚这就是答案。她翻着看起钟源给她的东西,用指腹摩挲过纸页,漫不经心:“他给的?”
钟源点头。
程立雪没说是什么,正好客厅里有人叫他们,她笑了笑,将东西放进包里,过去了。
*
第二天早起,白丽已经收拾好,坐在客厅外头喝白米粥。她难得没化妆,姣好的面容因为宿醉的关系有些憔悴。好在外婆没察觉出异样,听信了白栀的说辞,以为白丽就是回来晚了没休息好,还特意往她碗里多加了两颗枣。
趁着外婆进厨房舀粥,白丽扫了鹿淮一眼。鹿淮穿着白T恤,露出的手臂纤细白净,端着碗喝汤时,长长的睫毛稍稍垂下,浓密得像两把小扇子。明明是经历了那些事才迫不得已来怀清的,在她身上却看不到丁点影子。不说抱怨,连痛苦也没见过。真说不上她是心大还是冷漠无情。
是以鹿淮看上去越好,白丽就越气不打一处来。她将碗放在桌子上,因为用得力道大了些,发出声响。鹿淮不紧不慢抬眸看她一眼。
白丽冷冷笑起来:“真厉害,才来多久啊。鹿淮,你是不是很得意?”
鹿淮撇下眼继续吃饭。白丽冷哼一声,一摔筷子起身走了。外婆刚好从厨房出来,见到白丽的背影,疑惑道:“不是说还吃吗?怎么就走了。”
鹿淮在外婆面前乖巧多了,她道:“有人来找白丽姐。”
外婆没多想,转而问鹿淮:“鹿鹿,再吃一碗吧。”
“不了,我吃饱了。”鹿淮笑笑,喝下最后一口粥,慢条斯理将碗筷收拾好,才背上书包往学校去。
诚如钟源承诺的那样,今天风平浪静多了。
没人再专门上六楼看她,没人再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班里的学生待鹿淮亦恢复如常。昨天的混乱就好像一场梦,仿佛并没有真实存在过。
鹿淮不在意钟源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结果符合她预期就是好的。一整个上午她心情空前愉悦,甚至再听桑子恺讲起那些冷到北极的笑话,也很给面子地应和一两句,惊得桑子恺狐疑打量她两眼,疑心她被掉了包。
当然看不惯她的也大有人在。许棠棠昨天开始就没给过鹿淮好脸,不过鹿淮早在第一次见她就知道要她们和平共处是天方夜谭,后来有桑子恺在中间,才勉强算井水不犯河水。鹿淮的性格,吃软不吃硬。她不想和白丽起冲突是因为外婆跟白栀。许棠棠的话,棘手归棘手,论起来她其实并不太当回事。早在她爸刚破产,要债人来抄家,逞强斗狠的她见多了。怎么样也是从那时活过来的,鹿淮真不怕她。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中午。
鹿淮和白栀去食堂吃饭。一路上白栀没怎么讲话,看上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鹿淮原本不打算过问,到最后实在看不下去,问她怎么了。
白栀也不确定,她道:“鹿淮姐,你说我姐她昨天喝酒,是因为你和钟源哥吗?”
鹿淮稍一怔:“大概吧。”
她语气并不确定。鹿淮和白丽相处这么久,也算了解她是个什么人。假如白丽真的信了那些传闻,最符合她作风的是直接来找鹿淮算账,没道理自己喝个烂醉如泥反而让她看笑话。鹿淮昨天就觉得这事奇怪。不过她懒得管白丽死活,所以没提。
白栀继续道:“昨天你出门后,我姐的手机响了,我本来不打算接,但那个人一直打过来,我就接了……”
鹿淮实在不适应白栀絮絮叨叨的叙述风格。她打断她:“你直接说怎么了。”
白栀咽了口口水,才小声道:“电话那头是个很凶的声音,他骂了一句,我和他说我不是白丽,他问我白丽在哪儿,我就……挂断了。”
鹿淮不觉得这有什么。
白栀却很是担忧:“你说我姐会不会是惹上什么人了?”
鹿淮不以为意:“她能惹什么人啊。”
“□□高利贷之类的……”
鹿淮被她逗笑了,伸手点了下她的头:“你胆子不大,想得挺多。”
“说不定呢。”
鹿淮调侃:“放心好了,你姐还不至于。要说她能惹上那些人,我还不如信你主动和桑子恺表白。”
白栀炸了。她脸腾地一下变红,羞得没地儿藏:“鹿淮姐你欺负人。”
白栀作势要打鹿淮,鹿淮连忙躲开。两个小姑娘玩闹起来,谁都没留神。冷不防地,鹿淮后退一步,撞上从拐角处走来的人。
“对不……”鹿淮忙是回头道歉,没想到却对上一双熟悉的漂亮眼睛。
她一怔。
少年垂眸看着她,接下她未说完的话:“没关系。”
鹿淮:“……”
鹿淮昨天才刚和钟源撇清关系,今天就这么一出。
她忙退后一步。
钟源身后传来稀稀落落不怀好意的笑声。这群人大部分面生,只有两个眼熟些,其中一个在旧楼见过,正在吃手抓饼,没掺和起哄。另一个个子挺高,身形气质略显凌冽,就差没把“老子不是好人”写在脸上。
鹿淮还没想起来是谁,倒是钟小先认出她。
“嘿。”钟小眯了下眼,乐了,用手肘磕了一下旁边的钟源,“这不是你那小对象吗?”
其他人虽然看热闹不嫌事大,但这事却没几个敢跟风,反而笑声渐收。
钟源看他一眼。
钟小也反应过来,他尬笑两声,态度当即有所收敛:“我开玩笑的,别介意啊,同学。”
鹿淮没搭话。她伸手拽了把白栀,带着她匆匆离去。
*
提心吊胆一下午,幸好直到放学都安然无恙,没有昨天的状况发生。
晚上白丽回家,没有化妆,没有穿紧俏的小裙子,黑着张脸,对什么都看不惯似的,到处指点一手。鹿淮和白栀知她心情不好,都让着不讲。
晚点外婆做了拿手的糖水。白丽没吃几口就借口困了回去房间。饭桌下白栀轻摇着鹿淮胳膊,鹿淮被磨得实在没办法,悄悄瞪她一眼。
好不容易等外婆进了厨房,白栀道:“鹿淮姐,求求你了。”
放学回来的路上白栀就一直恳求鹿淮去看看白丽究竟怎么回事。鹿淮和白丽针锋相对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真的搞不懂白栀这么做的脑回路。
但是白栀却说——
“她平时虽然爱针对你,但是你的话比我管用多了,至少她是有些在意你的。”
鹿淮白眼都懒得翻:“她的在意是巴不得我赶紧离开你们家的在意,可不是别的,妹妹。”
白栀死心眼,就认定了鹿淮说话在白丽那儿有分量。白栀之所以这么担心不光是那一通电话的缘故,她后来才讲白丽是有前车之鉴的,白丽的恋爱经历和她自己说的差别大了去,之前有次分手,她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整瓶的安定,差点没自杀。白栀是被她作出了心理阴影。
眼下白栀又提起。鹿淮无奈道:“你确定我去不会起反作用?”
白栀一脸肯定地点点头。
鹿淮被她求得没办法了,只得进去找白丽。卧室开着盏台灯,调得最低档,昏昏暗暗,窗帘没拉,玻璃中映着虚影。白丽没有睡觉,而是在讲电话,她语速快,声音压得很低,鹿淮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鹿淮将房门合上。
许是听到声音,白丽从被褥中起来往门边看了一眼,发现是鹿淮,才又接着躺回去继续打电话。
鹿淮有些后悔答应白栀。不过都进来了,她也没法出去,顺势坐在椅子上,拿起本辅导书看,零星听到些只言片语。
“那女的”“过不过分”“有本事你来”“滚远点”……
电话打完,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白丽从床上爬起来,披头散发的,苍白着一张脸,鹿淮才发现她刚刚是哭了。
白丽抽过纸巾擤鼻涕,见鹿淮还在,她冷哼一声:“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鹿淮将手里的辅导书放下:“白栀让我来看看你。”
白丽嗤笑:“你?别假好心了。”
鹿淮对着白丽着实没什么耐心,她深吸一口,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怎么样我确实没兴趣知道,不过你好歹顾忌下你妹妹吧?她担心你担心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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