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竹月松开他,冷静地说:“看来我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
宁晚雪:“你不觉得现在再找借口已经晚了吗?”
萧竹月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宁晚雪,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那眼神其实已经很像师兄,可又比宁晚雪熟悉的那个多了些感觉。
从前师兄是被天上月映照的一丛雪竹,孤冷、挺拔、寒凉彻骨。而现在,萧竹月还是会让他想到轩竹院的竹林,依然有清冷的月光洒在上面,却又多了一阵穿林的风,竹叶摇曳不止。
忽然地,宁晚雪不忍去问答案了。
萧竹月道:“我并没有恢复完全的记忆。”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强调什么。
“我知道。”宁晚雪说,“但你方才状态,确实不正常。”
这分明是很严重的事,萧竹月却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次魔气暴动。”他抚了一下眉心的印记,“魔骨从来没老实过,有时候闹得凶,压下去便是。”
宁晚雪说:“这个东西不能长久地留在你体内。”他也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腿软得不像话,其实他现在心里还是混乱的,强做镇定罢了。
两人皆是冷静无比,萧竹月当作没看见他的腿软:“我也没打算一直留着它,只是现在还不到拿出的时候。”
宁晚雪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才是取出的机会,他站起来才发现,方才感觉萧竹月长高了并不是错觉。
他完全恢复了成年的身形,宁晚雪甚至要微微抬头才能与他对视。他身上衣袍也短了些许,胸腹都有紧绷之感,因是劲装短褂,袖口处还多露出一截手腕,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萧竹月自己也感觉到了,抬手捏了个法诀试图变换,姿势都摆好了才想起自己现在并无修为,顿时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宁晚雪忍着笑说:“我再让人给你做几套………”
“用不着,”他硬邦邦道,“穿以前的就好。”
他刚才那一通折腾出了一身冷汗,而今体质不同以往,不是换件衣裳就能糊弄过去,宁晚雪让他去后山一眼温泉泡着,逼出体内寒气。
萧竹月并不是很乐意,在他印象里,自己修炼的功法冰寒无比,平生最不怕冻。如今修为全无,竟也要像普通人一般担心自己出汗之后吹冷风,会不会受寒生病。
——其实宁晚雪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会生病,不过能折腾师兄的机会不多。当这么多年的掌门,他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自威且令人信服的气势,再端出大夫的架势,三言两语真唬住了萧竹月,让他乖乖泡进下了各类药材的温泉池水之中。
温泉是他们少年时常来的地方,宁晚雪与师兄泡过,也与其它同门泡过。
差不多除了老五老六,大家都有疯狂戏水的经历。
老六不来,是因为她是女孩,不能和一帮男孩子泡一个池子,更不能在一个池子里打打闹闹。
老五不来,是因为他是鲛人,其他人洗热水澡觉得舒服,他会觉得这是在煮鱼。
加上大家互相间会搓搓背,都是习武之人,手劲就比较大。
对于老五来说,那感觉就像在刮鱼鳞。
扯远了,总之这个地方,宁晚雪是很熟悉的。
萧竹月不熟,但师兄也很熟悉。
即使他对自己畏寒这一点极为不满,但温泉是无辜的,他并不排斥。
宁晚雪在岸上调药,热气氤氲,萧竹月的声音自泉池深处传来:“你没什么要问的?”
宁晚雪道:“骨头还疼吗?”
“没感觉。”萧竹月回答,“之前也不是很疼,只是有点难受,长身体就是这样。”
宁晚雪啼笑皆非:“你还真当你是十多岁的孩子。”
“可不止我当,”他的语气含着一点笑意,“谁大半夜还给我揉腿,还让我喝骨头汤来着。”
宁晚雪也不知这到底算谁的黑历史,只道:“算了,莫提此事。”
“但是你骨头不疼还是好事。”他说道,方才萧竹月那状态实在太可怕了,“看来你彻底压制住魔骨了。”
“从来都是我压制它。”萧竹月冷冷道,“刚才那魔气暴动来得实在蹊跷。”
他一恢复正常便自己检查过,当时便说了“奇怪”二字,多余的不作解释,约莫自己也没想明白。
现在他倒是解释了两句,大概意思就是魔骨确实被他以自己身躯封印在体内。不过这看起来危险,实际上一份魔骨上并无太多力量,也影响不了他。
可中途出现了意外,改变了原先一方压倒性的压制。
“夙焱。”宁晚雪说。
先前夙焱无意中触碰到萧竹月,引得他体内圣魔两气失衡,魔气暴动,让他从一个十岁幼童变成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那是魔尊的灵识第一次能与我抗衡。”萧竹月淡淡道,“把你给扯了进去,但我及时压制住了他。”
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到了这种程度,连幻境中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宁晚雪欲言又止。
萧竹月继续道,这回的暴动发生得莫名其妙,并无外力影响,他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彻底失去意识,反而主动地作出一些反常的举动。
“——说到这个,”宁晚雪说,“我确认一下,你真的没有被魔尊意识入侵过吗?”
萧竹月道:“如果连这个都要怀疑,我觉得你该看看眼睛了,不然我与镜寰站在一处,你怕是也认不出来。”
宁晚雪道:“可是若真是师兄,他不会做出那种事。”
“你怎么知道他做不出?”萧竹月声音很平静。
那种窒息感再一次涌现,宁晚雪艰难道:“就算他干的出,那我………”
他说不下去了。
萧竹月还是那平平的语调:“这种事有什么不好意思,也不是第一次了。”
宁晚雪:“………”
又来了,他为什么这么理所当然地说着自己毫无印象的内容,搞得他对自己与师兄的关系都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
忽然想起那个带着血气的吻。
说实话,当时惊吓压过了一切额外的念头。
这个带着强迫意味的吻给他的观感绝对不好,宁晚雪忽然想到,如果这不是第一次,难道上回也是被强迫的?
朦胧的水雾里头,萧竹月好似也想到了这一点,补救似的道。
“我保证,上一次你是自愿的。”
宁晚雪快哭了:“你在说什么东西,我根本不记得有上一次。”
萧竹月沉默了。
只余泉水倾泻的哗啦之声,尴尬地响起在这方区域之中。
宁晚雪诡异地产生了一点愧疚:“那个,要不你提示一下?”
“不必,”萧竹月说道,“这是我的错,我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
宁晚雪:“……………”
他真的很想问,为什么我不记得的事,却怪罪于你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
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他想把这件事略过去,可努力了很久,实在是做不到,说:“你还是提示我一下吧。”
萧竹月说:“你的剑呢?”
“丢了。”
“找回来,我就告诉你实情。”
宁晚雪百思不得其解:“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萧竹月说:“没有,但你不把剑找回来,我就不说。”
宁晚雪面无表情地把药倒进池子里,心想,糟糕,是手痒的感觉。
*
叶徽之再来拜访的时候,先见到的人就是看书的萧竹月。
他是何等人物,几乎一眼便看出对方的变化,惊诧道:“竹月这是恢复了?”
萧竹月翻书,头也不抬:“不要用如此惊讶的语气,我跟你很熟么?”
叶徽之说:“萧兄,你复原至此,我心甚慰。”
萧竹月:“关你什么事。”
叶徽之:“宁弟也一定很高兴。”
萧竹月:“关他什么事。”
叶徽之:“这段时间来,很多人都托我打听你的情况。”
萧竹月:“关我什么事。”
“……………”
夙焱迟疑地说,“他怎么变得……像个河豚一样。”
叶徽之笑着说:“你有所不知,其实这才是竹月正常的状态啊。”
夙焱:“????”
宁晚雪招待他们喝茶,谈及萧竹月生生死死之事,也是十分唏嘘。
“师兄树敌甚多,竹月刚回来时,我天天提心吊胆,就怕师兄哪个仇人找上门来不好收拾。”
叶徽之说:“你把他保护得很好,既然都过去了,也别再多想。”
宁晚雪大概也觉得往事沉重了些,换了话题:“说起来竹月现在脾气好了许多,我真是谢天谢地,不用担心他四处得罪人了。”
夙焱:“???”
夙焱欲言又止。
封如陵与钟卿夏回来逛了一圈,说:“师兄真是变了,居然三天没有打我们了。”
师柔风抱着账本从房里出来,一脸如释重负:“师兄没骂我,看来当真脾气大好了。”
南宫彦带着北冥越去行拜师礼,见了萧竹月一面:“越儿不懂事,还想跟师兄玩,幸而师兄如今性情大变,没把他扔下山去。”
夙焱:“????”
为什么你们人人都说他脾气变好了,可我还是觉得他脾气很坏啊。
这个问题成了长公主长久以来的不解之谜。
但他们还有另外的事要办,宁晚雪这回请他俩过来,是为了司寒的下落。
洛扶桑回去之后还想尽力隐瞒她的失踪,但根本没藏多久。俞晓菀本就是照顾年幼孩子的人,她一消失,普通女弟子都收拾不了哇哇大哭的孩子,不多时琴心夫人便发现了异常。
事情很快就被查清,洛扶桑被罚禁足,不得离开珑音海阁。琴心夫人到底还是心软了一回,下令全力搜寻俞晓菀的下落,即使日后还会将她逐出师门,也要先把人找回来再说。
既然珑音海阁出面了,其实宁晚雪找不找这姑娘为无所谓,不差他出这一份力。
于是他的精力便放在搜寻司寒身上。
诡异的是,萧竹月对他几乎没有印象,也说不出司寒在谋划什么。
所以最后依然要借助洛扶桑留下的信物。
所谓信物,是一只制作精巧的耳坠,雕刻成一朵重瓣桃花,色彩层层晕染开去,显是名贵之物。
宁晚雪一把它取出,夙焱便看了过来。
“怎么,这上面也有挽陵君的气息?”
夙焱点头,又道:“十分浓郁。”
叶徽之拈起看了看,说:“倒像是定情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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