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他们师兄妹三人喝酒。
其实本来只有南宫彦陪他,宁晚雪说老六都回来了,为什么不抓来一起喝。
南宫彦说,建议不要。
但宁晚雪跟他喝了一轮,已经有些上头,快乐地跑了过去,大半夜砰砰砰砸门。
师柔风在房里说:“我都更衣了,不太方便。”
宁晚雪把门强行抵开。
师柔风卸去了伪装,换上她在师门的装束,如瀑长发披在肩后,正是个快要睡下的打扮。
宁晚雪:“…………”
宁晚雪沉默片刻,强行挽尊:“我觉得,我们是不用梳头也能见面的关系。”
师柔风深吸一口气,清丽的面孔显出了杀气:“滚。”
但把自己略微收拾了一下,她还是披头散发地来喝酒了。
冬至以来,山中大大小小的雪就没停过,三人靠在亭子里,暖炉热酒,落雪纷纷,他们不用术法驱寒,一人一条毛毯裹得圆滚滚的,倒也别有风味。
酒不是名酿,是多年前老五搬回来的存货,他早就被师兄气回了海里,其他人便光明正大占了他的私藏。
南宫彦与师柔风酒量都好,随随便便饮了半坛,又劝宁晚雪:“你是掌门,明天要主持早修,不能多喝。”
宁晚雪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因为他与师兄住得最近,每次大家私底下玩点什么都是胆战心惊地带着他,生怕被师兄察觉到。
虽然还是免不了被抓包,但所有人都很一致地下次还敢,觉得十分刺激。
想到这里,他颇为豪迈地一挥手:“怕什么,就算我喝多了,谁敢找掌门的麻烦?”
师柔风对他使眼色。
宁晚雪回头一看,小孩面无表情地站在雪地里,袖着手看他。
宁晚雪:“…………”
宁晚雪手忙脚乱开始藏酒。
没办法,就是莫名心虚。
师柔风低声说:“你们偷偷出来喝酒也不先把孩子哄睡了?”
南宫彦也低声答复她:“我哄的是北冥越,这个归老三管。”
显然宁晚雪没把这个哄睡着,又或者睡着了半夜醒来没看见他,就出来找人——一想到这种可能,师柔风就不寒而栗,不会吧不会吧,宁晚雪难道还陪他睡?
小孩走近了一步,他没有法术避雪,发上衣上都落了一点霜白,湿漉漉的睫毛根根分明。
以前谁都没有关注过师兄的相貌,师兄属于那种气质太过强烈以至于能让人忽略相貌的人物,宁晚雪想来想去,对师兄外貌的评判只有千渺宗一个金姓弟子酸溜溜的一句“寡妇看了都要连夜出奔的小白脸”。
小孩没有那种锋锐如刀的冰冷气场,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人,哪怕眼里并无情绪,也把他一颗心都看得柔软下来。
宁晚雪捞起衣摆,一步跳到雪里,再很没形象地蹦跳了两三步,到小孩面前,蹲下来问他:“冷不冷?”
萧竹月伸出一只手贴在他脸上,依然是不言不语。
刚喝过酒的脸颊滚烫,再碰上冰凉的手指,温度冻得宁晚雪一哆嗦,他展开毯子,把小孩整个人包进去,抱到炉子边烤火。
另外两个人很自觉点地往角落里缩了缩,让出更大的地方给他们。
萧竹月比寻常十岁孩童更瘦小,被包在毛毯里头,整张脸都快被淹没进去。
他被结结实实裹着,仍是伸出一只手拽着宁晚雪的袖子,仿佛是没有安全感,但光从脸上却完全找不出一丝不安的情绪。
师柔风看在眼里,并不说破。
南宫彦见那孩子面无表情,起了一点促狭心思,拿筷尖蘸了些酒液去喂他。
萧竹月尝了尝,小脸直接就皱了起来,侧头埋在了宁晚雪肩窝里。
宁晚雪斥道:“没个正形,快拿开。”
南宫彦没看见他的表情,有些失望:“真是逗不起,看来是没有师兄当年千杯不醉的酒量了。”
师柔风不住地笑:“你怎么知道师兄喝酒的时候没在心里骂人。”
她化开一点雪水盛在酒杯里,递给宁晚雪,又说:“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养着他?”
宁晚雪被酒劲冲得糊涂,唯有的清明也把注意力都放在小孩身上,没听出她话语中的深意:“当然。”
师柔风说:“你我都知道,师兄已经死了,烛照火是什么存在,连魂魄都能烧成飞烟,他不可能还有转世。”
南宫彦略微坐直了身体,说:“老六!”
宁晚雪把那杯水握在手里,直至杯壁温热,才说:“确实,也许这孩子和师兄毫无关系,他们的相似只是一种巧合,可是………”
他收紧手臂,苦笑:“就算知道不可能,我也无法对这孩子视而不见。”
师柔风说:“留下他,也许能有一时安慰,但是时间一长,他只会带给你更多的失望与痛苦。想想师尊和大师兄。”
宁晚雪知道她的意思。
这个孩子出现的第一天,素蝉长老就把他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宁晚雪自己也暗中试探一番,又让南宫彦确认了第三遍,终于得出结论。
他没有任何灵根,经脉里一丝力量也无,空空荡荡的能将未来一望到底。
师兄修为高深,司寒所赠的寒玉,于一般人而言是极其阴寒之物,对师兄来说却是有益修炼的好东西。可如今的萧竹月,别说这块罕见的寒玉,即使是最低级的增益体质的小法宝,他也承受不起。
这种体质的人,根本不适合修炼,终其一生,他们也触不到仙途入门的那条线。
他会如最普通的凡人那样生老病死,最多百年就寿终正寝。留在修真界中,稍不留意就会生病受伤,再精心的照料,也抵御不住岁月的侵蚀。
倒也有方法缓解这一过程,枫霞苑的不死灵药,奚华真人囤了一仓库,都是给大弟子用的。
宁晚雪的大师兄,也是天资不够的那类人,奚华舍不得放弃,硬用灵药把他的修为拉到金丹。
正因为是强拉上去的修为,掺足了水分,大师兄最后死得很惨烈。
而大师兄死后师尊的颓废,他们也都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师柔风提起他们,已经是在表露她的担忧。
宁晚雪摇了摇头:“他不是大师兄,而我,也不会像师尊那样。”
萧竹月从毛毯里抬起头看他,他们的交谈不回避他,只是完全无视了他。而他也一言不发,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师兄天生一双无情的眸子,三千世界落在他眼底依旧麻木不仁,什么东西都盛不进去。而这个孩子,虽然古怪了些,眼神也如深潭一般,好歹不是空空荡荡,比师兄多些人气。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担心——不是担心这孩子,是担心宁晚雪。
萧竹月很快在他怀里睡了过去,这个年纪的小孩熬不了夜,他又格外体弱一些。宁晚雪贴了贴他的额头,有些担心山上的苦寒会让他生病,便对南宫彦说:“我想带他去凡人界住一段时间。”
有小孩在,师柔风喝酒便兴致寥寥,很快就回去了。南宫彦喝了一口酒,并不反对:“别去北郡,那边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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