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裂缝的瞬间林鹤眠抬头看了一眼供桌,他看见只有半截透明身子的老祖们齐刷刷地扶额,行错老祖则是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师父。
谢行错瞥向最后一个牌位上飘着的灵识,那灵识背后一阵凉意,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谢行错给他传音:“你选的好掌门。”
灵识抖的更厉害了,低声辩解道:“他年纪大了嘛这不是……体谅一下?而且这祖宗自己要跪的,其实他……”
谢行错挑眉,嘴角微微上扬,很明显是被气笑了:“其实他可以不跪?”
灵识怂兮兮地点头。
谢行错勾起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放屁的不跪!
谢松意现在不能暴露身份,须臾山又是见清的地盘,不跪哪行?
这也是个没脑子的!
谢行错抬起手:“我想先体谅你一下。”
灵识忙捂着脸:“错了错了,老祖别打我!”
与供桌上的热闹场面不同,供桌下一片沉默。
谢松意看看谢行错的灵识又看看林鹤眠,最后将目光落到脸气得发紫的见清身上,两手一摊故作委屈:“你让我跪的……”
见清身上突然溢出浓郁的灵气。
林鹤眠见状,忙从蒲团上爬起来,谢松意话还没说完,只觉袖口一紧,被林鹤眠拽着跑了。
“我草师父彻底生气了,咱俩先跑吧!”
林鹤眠逃跑还是挺厉害的,人化成一束光直接飞到鸿福客栈去了,天上的鸟都差点被撞飞。
“你……你们……”
见清追出门外,二人早已不见踪影,他被气得说话都说不利索。
“好了,牌位裂了还能修,没事的。”
谢行错的声音传来。
他再气也没用,干脆把气给咽回去,见清听他开了口才稍微收敛脾气走进去。
“我给您再做一个牌位。”见清道。
“松意会帮我再做一个的,你不用管。”
“行错老祖,他到底是何来历?”
谢行错闻言,望着远方清澈的天,恍惚想起他与谢松意分别时也是这样的天。
那日一别,谢松意便没日没夜的守在通天墟,他至死都未曾与谢松意再见一面。
一晃几百年过去,没想到还能再见面,想来是出了大事,便笑道:“他是我的故人,如今离家入世,还人间清明。”
见清会意,不再询问,施法修复了其他牌位后拱手告辞。
鸿福客栈
“所以,你们两个炸了通天墟后又把须臾山祠堂的牌位炸了?”
老板爽朗的笑声在屋内久久回荡,林鹤眠黑着一张脸听他笑,谢松意依旧镇定自若的喝茶。
林鹤眠瞟谢松意一眼,说:“炸祠堂牌位的是他不是我。”
谢松意放下茶杯,回怼道:“炸通天墟的是他不是我。”
“你让我修的封印。”
“你师父让我跪的祠堂。”
“哎哎哎,”客栈老板忙出声止住两人,生怕他们打起来,“行了行了,鹤眠一个小孩子,你和他争什么。不过鹤眠你也真是的,通天墟炸了就赶紧跑,写信告诉你师父干嘛?”
“坦白从宽,隐瞒从严。通天墟被炸各宗门肯定会知道的,如果我隐瞒不说被他们查出来,那师父可能就不只是罚我跪祠堂那么简单了。”
“那些妖去方向是古战场。”谢松意冷不丁说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去拜长生?”林鹤眠不解。
谢松意呷了口茶:“可以这么理解。”
“妖求什么长生?”
客栈老板笑道:“你还是太小了,阅历不够,他们不一定是去求长生呢。妖可以通过吸食同类妖气提高自身修为,说不定他们是要去斩长生。”
“那不行,斩长生是我的活!”
“好小子,有志气!”客栈老板以茶代酒将杯子递给林鹤眠,“喝吧,上好的明前茶。”
林鹤眠接过去呷了一口,道:“确实不错。”
谢松意心说什么叫不错,他选的茶,都是上品中的上品,一般的他才不喝呢,这小子真没品!
客栈老板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又笑起来,无奈摇头。
谢松意这少爷做派估计是改不了了,但凡谢行错当年不依着他,这家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这么挑剔。
当晚,须臾山
“师父您的手怎么一直在抖啊?”清玲看着他师父,一脸疑惑。
见清背后冷汗直冒,明明怕的要死,却依旧嘴硬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冷。”
“冷?”清玲看向天空,星子稀疏,月色皎洁,风也不大,“又不是倒春寒天也没阴,师父你怎么会冷?”
“你这丫头,一边玩去!”
清玲一撇嘴,跑了:“不说就算了,我找二师姐去!”
见清等清玲跑没影,才空出手抹了一把汗。
他从祠堂回来后才想明白,那谢松意活脱脱一妖界祖宗,还是古兽级别的。
让他下跪堪比让皇帝跪百姓,那他妈是有脑子的人想出来的吗?
他想明白了以后手就一直抖,没停过!
外面的蛐蛐叫唤起来,见清被吓到,手一抖,毛笔掉在地上,他赶忙去捡。
蛐蛐依旧叫着,鸿福客栈草窝里有不少。
谢松意坐在厢房外的院子里刻牌位,蛐蛐的叫声时高时低,他的手抖都不带抖一下的。
林鹤眠怎么想怎么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对劲,刚好如厕回来发现院子里有人,那人正是谢松意,便走了过去。
“你这是……”林鹤眠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工具,大抵猜出了谢松意在干什么,只是不确定,“在刻牌位?”
“嗯。”谢松意点头。
林鹤眠心说谢松意居然会这个,这还是那位矜贵的谢公子么?
谢松意不抬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鹤眠对他来说就是一小屁孩,又年方及冠,心里话都是写在脸上的。
“你觉得我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心中所想被人揭穿,林鹤眠别过头去,狡辩道:“我可没这么说。”
谢松意只是笑笑。
林鹤眠又扫一眼桌面,这才发现谢松意刻牌位用的是金丝楠木。
“你用金丝楠木刻牌位?”
“不行?”谢松意抬头,对上林鹤眠的眸子。
少年的眸子也是藏不住话的,月光一照,那眸子干净的像盛着光,什么都能看出来。
“这种木头圣人都一木难求,你怎么搞来的?”
“老板找的。”谢松意继续低头刻字,刻完一个字,他又说,“楠木正直坚毅,生命力顽强,像他。金丝楠木名贵,他应当用这么好的。”
林鹤眠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毕竟在场的牌位只有谢行错的被跪炸了,但这谢松意好像很了解他那位行错老祖。
“你好像很了解行错老祖?”
“我祖上留下的书籍里记录了他的事迹,所以大概了解一些。”
“你祖上是干什么的,居然能把行错老祖的事记录下来?”
“写书的。坐下吧,站着说话累脖子。”谢松意一挥手,一张椅子就出现在林鹤眠身后。林鹤眠也不客气,直接坐上去了。
他单手撑着下巴看谢松意刻字,对谢松意的身份也更加好奇。
谢松意不经意间抬头,林鹤眠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二人四目相对。
那一瞬,林鹤眠竟生出一种错觉。
谢松意这样的人,应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是漫长岁月的沉淀。
这样的人,可以视时间为过客。
而他,万古长存。
风吹过耳畔,林鹤眠似乎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流转的光阴。谢松意身后几缕青丝随风飘飞,白玉簪子发出温润的光,他眉眼间总带着一种淡然与温和。
“怎么又盯着我?”
林鹤眠一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盯着谢松意看。
他佯装无事发生,心却乱了,撇撇嘴不屑地说:“我才没盯着你。”
谢松意又笑,笑完,他继续低头刻字。
林鹤眠趁他低头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中疑惑久久不散。谢松意刻完最后一笔时,他终于开口了:“你真的只是一介散修?”
谢松意将牌位放在桌上仔细端详,金丝楠木制成的牌位在月光下像流淌的黄金。
他摇摇头,道:“不是。”
林鹤眠不自觉的凑近几分:“那你是什么人?”
谢松意推开他快要凑到自己脸上的脑袋,面无表情道:“我是你师兄。”
林鹤眠:“……”
呵,我就知道!
“你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过来问我我是什么人?”
“我才没有。只是刚才准备回去睡觉时看到你了,就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我该做的都做完了,”谢松意起身,收了牌位就要走,“你也看完了,还不回去睡觉?”
“你还没教我剑术。”
谢松意心说你还挺好学,但谁家好人大晚上学剑啊,你不睡我还要睡。
他随手摘下盘发的玉簪丢给林鹤眠。
林鹤眠起身接住,正疑惑谢松意是何意,只听他道:“什么时候能用我这簪子耍一套须臾山的基本剑法了,我就什么时候教你。”
“簪子怎么耍剑法?”
林鹤眠拿着簪子左看右看,心说这玩意和普通簪子好像也没区别啊,不过上面的镂空云纹还挺精致,倒是符合谢松意。
“用手耍。”
“用手?”
林鹤眠胳膊向前一甩,簪子瞬间变成一柄剑,剑刃闪着寒光,白玉剑柄上雕着云纹。
白玉生凉,握在手里那种温润光滑的触感和丝丝凉意像是在挠痒痒,自掌心缓缓蔓延到全身。
林鹤眠出剑带风,谢松意散着头发,剑刃正对他的眉心,风一吹,几缕头发四散飘摇。
“干什么,”谢松意两根手指夹着剑刃挪到一旁,“你准备欺师灭祖?”
“你这剑耍起来很容易手滑啊。”
谢松意转身离开:“所以你得握紧了,可别脱手。”
林鹤眠收了剑,翻来覆去的看这支簪子,在谢松意的身影快消失前问了一句:“你这剑原形是簪子,会被摔碎的吧?”
谢松意转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林鹤眠,道:“我就这一支簪子,哪能让它轻易碎了?”
“真的假的?”
谢松意“啧”了一声:“碎了算你有本事,我认你做师兄!”
“那你把唯一的簪子给了我,你束发用什么?”
“用发带。”谢松意又“啧”一声,他第一次觉得林鹤眠问题这么多,“你到底去不去睡觉?”
“不去。”
“我要去,告辞!”
谢松意甩手走了。
林鹤眠耸耸肩,对这位谢师兄表示不屑。
他又甩那支簪子,结果手滑,簪子变成剑直接飞出去了,径直冲向厢房。
恰巧客栈老板刚开门就看到一把剑冲向自己,他忙侧身躲过,剑直直刺入墙中,足以看出使用者力道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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