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松意杀千足比吃饭喝水都简单,但现在还不宜表现出这么强的妖力,他打架时只能收着。
但把林鹤眠留在这里,他就会方便很多,当然,也方便和千足说些林鹤眠不该听的话。
林鹤眠当然不会同意,一听谢松意要把自己留在这里,当即直起身子表示自己并无大碍,想让谢松意收回刚才的话。
不过谢松意这次是下了决心的,见他逞强,劝道:“你师父那边你得抽空回去看一下。若今日在这里出了什么差错,将来被他老人家知道了,难免要担心。”
几句话让林鹤眠乖乖留在原地了。
他确实要抽空去看见清,毕竟不知道烟帐山的人会做什么,还是亲眼看看为好。
师父最疼的就是自己,他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差错,师父知道了,难免是要担心的。
“小心!”
赶来的狼妖一声大喊,施法击落飞来的毒针,巨蟒尾巴一扫,谢松意便又蹙起眉头,它不由得动作一僵,似乎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
萦绕在二人身边的毒气也再度散去,巨蟒丝丝的吐着蛇信子,却没再发动攻击。
谢松意看向狼妖,问道:“你能对付它么?”
狼妖扫巨蟒一眼,眉眼一弯便笑起来,颇为得意的指着自己说:“我可是瘴山第三强的妖,打不过他我那些小弟全给您。”
彼时林鹤眠已经能站稳,谢松意二话不说就走了。
山洞深处依旧黑暗,他的掌心再度燃起一团火,窜动的火苗散发出微弱的橙黄色暖光,巨大的身影投在石壁上。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洞内燃起的烛火明亮温暖,一只身着黑袍的妖端坐在最中间的石台上,脚下是爬了满地的毒虫,还有一条并未被练成毒兽的白蛇。
谢松意施法设置了一道隔绝所有声音的屏障,这样可以保证他和千足的话不会被任何人或妖听到。
随后,他俯下身子伸出胳膊,地上的毒虫纷纷避让,白蛇却顺着他的胳膊爬了上去,落进袖子里,然后钻进袖袋中乖乖待着了。
石台上的妖转过身,见来者是谢松意,嘴角勾起一抹笑,谢松意看得清清楚楚,他脸上多了一块黑色的蝎形图案。
“你以前不这样。”谢松意似是轻叹似是感慨,他低头看向千足,半垂的眸子里看不出是何情绪。
“以前?”千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放声大笑,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你也说是以前了,你还能指望现在的我像以前那样么?”
“别天真了,我的祖宗!”千足突然起身飞到谢松意面前,身上毒气四溢,却并未影响谢松意。
“像以前一样有什么好处,被灭族还是带着仅剩的族人苟延残喘?”
千足死死盯着谢松意,眼神淬了毒般,仿佛要勾下他一块肉来。
可千足并没盯多久,他早就知道谢松意会来杀他,可他不在乎,该做的已经做完了,自己是死是活不重要了,烟帐山的人早晚会陪自己下地狱的,黄泉路上那么多伴,他很知足了。
千足愤恨的转过身,他在为谢松意的不争生气。
“当年不过是族中出了几个叛徒,他们烟帐山便迫不及待的要剿灭我们所有妖,若不是他们,我父母又怎么会死?”
谢松意不为所动。
他有自己的标准和底线,无论千足说什么,都不会影响自己。
他依旧很平静,其实他很多年没生气了,愤怒是什么感觉,他早忘了。
千足依旧愤懑不平:“当年第一个提出要剿灭所有妖的宗门就是烟帐山!他害死我们那么多族人,我不会让他的后人好过,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这就是你把阿玉练成毒兽和烟帐山的镇宗毒兽融为一体的理由?”
“谁让她是一只弱小的蛇妖,若非她的黄金瞳还有些用处,早被我拿去喂毒虫了,哪来的机会和这镇宗毒兽融为一体。”
谢松意抿了抿唇,落在千足身上的目光中竟有一丝怜悯,他知道,眼前的千足已然成了一个疯子。
“疯子。”
千足又笑起来,笑声狷狂,满是不屑:“只要能报仇,我疯了又有什么关系?那些毒物你也看到了,烟帐山和我勾结一事也会败露的,我可是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我要让他们也体会一下,被千夫所指灭得全族不剩的滋味!”
千足突然咳出一口黑血,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连站都站不稳。
他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指着谢松意点了好几下,似是喝醉了一般:“你,还有君亭和泛月,你们一个比一个可笑!”
“君亭更可笑!自己都感情不全,居然还会爱上一个人类,还同意嫁给他,真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
千足突然“呕”了一声,毒虫从他体内涌出,七窍也开始流出黑血,谢松意没再说什么,只是发出一声轻叹便走了。
谢松意刚撤了屏障,千足突然大喊:“谢松意,我在替你报仇!”
谢松意脚步微顿,瞥了一眼身后已经躺在地上千足,苦笑起来,回道:“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以替我报仇的名义残杀无辜,我的仇,早就报完了。
千足没了气息,自然也没回他。他心口处涌出的毒虫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狼妖那边还在打,牛皮吹大了收不回来,谢松意也并不指望他能打死巨蟒,一旁观战休息的林鹤眠见他出来,忙将簪子扔了过去。
谢松意接过簪子,白玉长剑在掌中化形,一剑封喉,刺穿了巨蟒的脑袋。
巨蟒晃了几下便倒地不起,尸体也化成了灰烬。
谢松意扫了林鹤眠一眼,冲狼妖道:“给泛月传音,说我们过几天便赶过去,让她提前备好解千足妖毒的药。”
“好嘞。”
狼妖捏了个传音蝶,将蝴蝶放飞后便凑到谢松意面前,林鹤眠也凑了过去。
谢松意进山前施法护住了他,即便中毒也影响不大,撑到走到泛月的客栈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山中瘴气,过于浓厚了。”谢松意一挥手,山中瘴气顷刻间散的无影无踪,再聚起来时,只有薄薄一层,云烟缭绕般笼在四周。
瘴气变少,林鹤眠的状态也好了不少。
赶去客栈的路上除去吃喝要动嘴,叽里呱啦能说一堆话,说的最多的还是刚才杀巨蟒那招能不能教教我。
谢松意无奈,回了一句:“你不是天生剑胚,你是天生剑痴。”
跟在一旁的狼妖捂嘴偷笑,林鹤眠瞥他一眼,他马上把笑收回去了。
原本只要两天就能走到泛月开客栈的地方,奈何林鹤眠突然毒发,这一发,耽误了大半天的行程。
这毒发的蹊跷,谢松意无奈,找了个山洞在洞里将自己的妖力渡给林鹤眠强行压着千足的毒。
渡妖力哪有这么简单,林鹤眠体内灵力和妖力相冲,渡起来疼的要死。
狼妖在外面给二人护法,守了整整两个时辰,中午又没吃东西,肚子都饿扁了。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谢松意终于从山洞里走出来,他脸色不是很好,却也没说歇息,只是让狼妖去找些吃的。
说完又回了山洞,洞里的林鹤眠正在调息,以此试着平衡妖力与灵力。
见谢松意回来,问道:“狼妖呢?”
谢松意倚着一处较为干净的石壁闭目养神,闻言只是回了一句:“我让他去找吃的了,你休息一下吧,估计是受瘴气影响才毒发的,有我的妖力暂时压着出不了什么事。”
林鹤眠正准备收回目光,却发现谢松意闭了眼,他似乎很累。
谢松意当然累,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
他只是觉得,物是人非,原来这么早就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不喜欢这样。
千足说他们很可笑,或许在他看来确实可笑,他知道千足在为他们的行为感到不争和愤怒,可他没办法去劝其中任何一位报仇。
他们不仅不报仇,甚至还出现了一只爱上人类的妖,这对千足来说无疑是天大的笑话。
可他只是在以偏概全罢了。
那位将军从未参与灭族一事,甚至此事是在他死后才发生的,他不应该承担这个罪名,没这样的道理。
谢松意脑海中忽然响起那句“谢松意,我在替你报仇”,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眼前却只有灰扑扑的石壁。
“你是不是累了?”林鹤眠见他闭目养神都养不安稳,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
谢松意只是摇头:“你多虑了。”
“是么。”林鹤眠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嘴上也没闲着,“既然你和行错老祖认识,那应该也有三百多岁了吧?”
“三百五十四。”
“那个……”林鹤眠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其实我在洞外隐约听到了千足说他在替你报仇,你们以前认识么?”
“认识。”谢松意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以前不这样,后来失去的太多了,就变成这样了。”
“因为剿灭长生?”
“剿灭长生”四个字刚说出口,谢松意就突然扭头盯着林鹤眠,林鹤眠干笑两声,解释道:“书上说这次围剿也波及到了不少无辜的妖,所以我就问问,你不想说也没什么。”
谢松意叹了口气,他将目光重新落到遥远的天际。
他抿抿唇,良久,才缓缓开口:“确实波及到了很多无辜的妖。”
他的亲人、朋友,一个没落。
林鹤眠低下头,眸子里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他大约能猜到,谢松意的遭遇和他差不多。
亲人朋友全部离他而去,只剩自己。
可他又是幸运的,在阵中沉睡了三百年,醒来又遇到一个给了他容身之处的师父。
但谢松意没有,他似乎一直是一个人,三百年的时光,足够磨掉一个人的情感,抹消他的存在。
“这些年你一直是一个人?”
山洞里冷不丁落下这句话,谢松意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轻微点头。
“你……”林鹤眠顿了顿,最终还是开口了,“孤独么?”
谢松意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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