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一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
她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思忖片刻，待他发现前把目光微微垂下，撑着下巴无所谓道：“算了，这些事和我们又没有关系。”刚说完又停顿下来，“和师叔有关系。”
她有些纠结要不要搭把手，理智并不允许她这么做。
别人的恩怨，她不好插手。
下城区的确和崔家乃至崔嘉都有着天大的仇恨，对于这些，也不能因为她成了是族人就有所偏袒。
况且崔嘉在之前暗杀过她许多次，她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
她选择在一旁旁观：“你和她合作是因为师叔的关系吗？”
“也是因为这才一直待在崔家？”
吕鹊起神色一顿，缓缓摇头：“不是。”
“都不是。”
菁一刚要接着问那是什么原因，碰巧看到吕鹊起格外沉默的侧脸时，这一看她鬼使神差地没问出来。
无数道箭矢破窗声犹如急雨刷刷而落。
火势一时没人管，浓烟蔓延到二楼。
下面战况激烈，打斗声一一降落。
菁一推动轮椅：“走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见师叔。”
气息略有波动，面前的浓烟一扫而尽。
不知道会不会见到，因为师叔面对这种情况应该不会置之不理。
但她又摸不准，崔嘉前些年受的苦不是假的，师叔要在意早该带她离开，而不是任由她孤身一人留在崔家。
“你怎么会突然主动带我去见？”菁一转念一想，忽然道，“是她主动提起的还是……”
她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但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过变化。
吕鹊起摇摇头：“都不是。”
一阵沉默悄然离开，他倏地问：“你怎么不继续问？”
“问什么？”她语气轻松，“你说的是实话。”
说带她来见师叔只是转移话题的托词，但是带她来这里也没什么。
菁一知道他是这么想。
同样，她没再继续问，是因为她对吕鹊起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信任。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在他没有说清楚的时候跟来。
只要他说了，她一定会来。
无论他说了多少谎话，菁一始终认为他不会伤害她。
菁一的手忽然被覆上一只手：“一一，我——”他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我和从前不太一样。”
“你不觉得也许现在的……才是真正的我。”
吕鹊起视线落下一片阴影，脸上似乎睡下了霭霭愁云。
菁一再一次露出懵懂的神色，她微微弯腰前倾，冰凉的手覆在他的脸上，轻声说：“这又有什么重要的。”
“在我眼中，你只是你。”
她向来不喜欢多思，别人不说，她也不会刻意了解。师兄这样，倒是让她头一次改变了想法。
她这么说话，却一点也克制不了想要探寻师兄内心的念头，她想像他一样了解她。
从前的她自认为很了解师兄，但自从在这相遇之后，她发现师兄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师兄温暖热心，门中师兄弟妹无一不信服崇拜他。
现在的他有时很冷漠，有时她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师父常常挂念师叔，可师兄明明早已经遇到师叔，却没有通知师父这件事，遇到她后也没有主动说出。
菁一心底不免失落，她以为她对师兄来说，她不是同他人一样的存在，她至少是有点特别。
但现在看来，她没什么不同。
是她高估了自己。
两人都各自多思多愁。
一转眼已经到了一扇门前，门大敞开，里面坐着芪鸣。
她似乎有意让浓烟进来。
菁一看向她，她正专注地看向窗外，表情都在另外一侧。
她想起之前的几次交锋，好像还真没好好谈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吕鹊起率先开口：“师叔。”
“鹊起？”芪鸣回过头，怅然若失的神色还未来得及掩去，声音也有些讶然，“你来了？”
她疑惑的语气里包含了很多意思。
他来了，自然也留意到芪鸣腹背受敌的状况，可他却任由这事发生。
吕鹊起轻嗯一声，他推动轮椅，到菁一身旁：“她是菁一，我的师妹。”
菁一不卑不亢地行了个道礼：“菁一见过师叔。”
芪鸣若有所思地看着进来的两人。
她又想起吕鹊起之前明显的回绝态度，看来他是已有意中人。
但他的这个师妹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沉溺在情爱中的人。
芪鸣连忙站起身，她走过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同族人。”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菁一几眼：“师姐的眼光真不错，前几次的交手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恐怕早已经命丧黄泉。”
菁一身姿挺拔，神色淡淡，赞同地点了点头，实话实说：“我的实力算是不错，据我所知，同辈之中应该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芪鸣神色微怔，她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她看她刚点过头，也不住地点头：“哦，这样啊。”
吕鹊起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揶揄：“师妹现在可是要比师兄强多了。”
菁一思忖：“这我倒是不太清楚，我们还没真真正正地打过一场。”
气氛叮地一下降至冰点，菁一听到一道极致难过又失落的声音。
“这大概是永远都不行了。”
她抬眼，冷不防地看到师兄落寞的神色，从而想到师兄身上发生的一切。
她总是会忽视师兄现在的身体状况，忽视他所遭受的一切，他现在是最需要呵护的时候。
她应该多照顾些他的情绪。
菁一平静的目光掩去心疼，语气坚定：“我们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打一场。”
“你会好的。”
“对吗？师兄。”
两人对视，她在无声地鼓励他，同时，绵绵情感在蔓延。
吕鹊起无法抑制地心动，他一扫颓丧，莞尔：“对。”
菁一这一刻也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起来。
她仍记得第一次与他重逢时，他的身上一点生气也没，宛若一个将死之人。
她想，当时的他必定存了死志，要不是他心性坚毅，她再次想见他也会成为不可能实现的天方夜谭。
而她，竟然因为他的话产生了就此回去的想法，她怎么能这样。
他口不从心，她怎么能把这种口不从心的话当真。
师兄不是其他人，她应当对他独特些。
芪鸣静静感受两人之间无人能插入的氛围。
想到什么，微微一哂，她自嘲地笑了声。
最初她以为菁一来找她是为了捉拿她这个叛徒，毕竟当初她盗取夺天剑败露之后师姐曾经多方联系她。
看她的表现，事情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菁一，你最近在搜寻我的踪迹，是为了什么？”芪鸣直接问，她发现这孩子喜欢直来直往，说话也不拐弯抹角，完全不是初次见面伪装的性子。
菁一莫名其妙地看她，完全不理解她怎么会这么问，出于尊重她还是如实回答。
“师叔，你消失这么久不联系族里，大家都很担心你，尤其是我的师父，她经常提起你，挂念你。”
“我这次从浮屠之东主要目的是为了找师兄，但是师父特地嘱咐务必找到你的下落。”
“她很担心你的现状。”
芪鸣的神色微怔，看来菁一并不知道夺天剑遗失的事，族中知道人应该也不多。
看起来只有她的师父和师姐，还有这位师侄知道。
芪鸣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袒护她，她做下的恶事全都替她瞒了下来。
她们想要她回到浮屠之东，而她却一意孤行地在外流浪了数年。
她对不起族人，更对不起师门。
芪鸣望了望手掌心，一瞬间，冒出了自戕的念头。
“师叔、师叔，您怎么了？”菁一喊了几声出神的芪鸣。
芪鸣刻意隐瞒菁一她曾经做了什么事。
她只缓缓摇头：“没事，只是想起了你师父，我和你师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她思念着我，我也同样思念着她。”
菁一神色微动：“师傅听到你说这些，她一定会很开心，自从师祖去世之后，她便整日郁郁寡欢。”
“师父去世了？”芪鸣大惊失色。
菁一点头：“对，去世了。”她又补上一句，“师祖已经两百多岁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芪鸣神色不禁恍惚，连“哦”几声，低语：“因为我犯了错，没脸回去。”。
“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菁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窗边，“崔嘉受了很重的伤，你还不动手吗？”她疑惑地歪了歪头。
芪鸣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她轻皱眉，看向神态自若的吕鹊起。
连这也告诉她，她还是低估了菁一在吕鹊起心中的地位。
也难怪，他们看起来天生一对。
但崔嘉怎么办？
她以为她还能为她做点事。
她眼神微闪，主动提出：“菁一，你可以帮帮她吗？”
菁一微讶，没意料到她会这么说，她果断地拒绝：“不行。”直接坦言，“她曾经暗杀过我，我不能救她。”
芪鸣听说过这件事，没想到菁一会这么不给面子，她混迹了三十年，早已不复从前的天真。
菁一这么坦荡地拒绝，倒让她哑口无言。
她看着神色坦然的菁一，要是平常，一定会十分喜欢菁一这样的小辈。
菁一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她的任务就是找师叔，得到了她亲口回答，也觉得事情一了，打算起身告辞。
她刚推动轮椅，身后传来她的声音：“鹊起，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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