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二楼。
这里很安静,唯一能听见的只有牧南风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吱呀”声,以及偶尔从角落的自习桌上传来的咳嗽声。
藏书阁正日益成为无人问津的去处,这是宗门众人一致同意的观点。尤其是二楼,这里放的都是修行相关的典籍,按理说应当人满为患,但实际上,真正有用的典籍都早早被老师们借去复印个百八十份,发给自己的弟子刻苦研读了,大家压根不需要费劲巴拉地跑到藏书阁里借阅——除了某些玄幻小说看太多所以溜进藏书阁幻想找到绝世秘籍的人。
“找到了。”牧南风低低地咕哝一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旧的线装书,书脊上写着“招魂”。
这是一本巫术著作,与宗门的正统修行方式不合,因此才躺在这里无人问津。牧南风以前跟着自家师兄在二楼自习,闲着没事到处翻找有趣味、能解闷的书籍,这才依稀记得这本书的存在。
至于他为什么要找这本书?很简单,他得找到那个夺舍了他的家伙啊!鬼知道那家伙现在是死是活,会不会再次夺舍?这些问题从其他典籍里是找不到答案的,被夺舍后重新回魂已是闻所未闻,原魂魄回归后夺舍者的魂魄去往何方,那就更是只有天知道了。牧南风也是万不得已才求助于巫术。
他这些天还将手机里能找到的过去五年的聊天记录、短信、照片、浏览器记录之类的都翻了一遍,希望能在这些庞杂的信息中找到夺舍者的踪迹。比如说,和夺舍前的家人朋友打电话,注册账号时用了以前的名字,诸如此类。可惜除了看得眼睛酸痛被师兄强制在睡前没收手机以外毫无收获。不得不佩服那个夺舍他的人,整整五年连师兄都没能发现,确实有点本事,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嗨?”
正在牧南风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皱着眉毛翻看书里那些难懂的句式时,一道声音在他对面响起,随后是拉动椅子的声音。牧南风抬头,是沈玉舒。
“……?”牧南风看了看旁边的一排排书架,确定自己还在藏书阁二楼,“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只允许有修为的弟子进入吧。”
“趁管理员不注意溜进来的。”沈玉舒看上去满不在乎的样子,“想看看这儿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书。你在看什么?”
牧南风不太情愿地合上书,给沈玉舒看封面:“喏。”
说来也奇怪,他总觉得自己和沈玉舒合不来,这与认识时间的长短无关——真要论起来,他认识苏恫和蒋寒松也就不到一个月时间,几人已相处得颇为融洽,但沈玉舒给他的感受却不同于其他两人,该称之为气场不和么?还是说,只是长相的问题?毕竟沈玉舒那双眼睛看着确实有些瘆人。
“招魂?”沈玉舒露出意外的表情,“招谁?啊不,我是说,为什么看这个?”
“看上去很有意思啊。”牧南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话说,你不是在寒松家帮忙吗?怎么有空到处跑?”
“没什么好做的,大多数生鲜都直接用成本价卖给饭馆了,我只负责卖剩下的一小部分。”沈玉舒兴致缺缺,“再说坐在那儿也很无聊,谁来饭馆是为了买食材啊?不都是吃现成的?我在冰柜上贴了价格表,谁买就自己扫码,不买拉倒。”
这还真是……省事。牧南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说起来,蒋寒松也在找你。”沈玉舒倒是马上就找到了新话题,“昨天他找人一起吃火锅,结果你和苏恫都没过去,搞得他很不爽。”
“这个嘛……”牧南风有些心虚,“我这几天很忙,师兄给我布置了很多额外课业。”
——当然是鬼扯。最重要的原因是要保守苏恫的秘密,考虑到他的保密能力不太强,说不定和蒋寒松扯淡时就说漏嘴了,所以最好还是先别见面……
“喔,这样。”沈玉舒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藏书阁总算重新恢复了宁静,牧南风将视线放回手中的《招魂》上,但即使半低着头,他仍能感受到对面的视线——沈玉舒似乎在观察他。
这样保持半分钟后,他忍无可忍地抬头:“你……”
“你不是牧南风,对吧?”沈玉舒的声音打断了他。
“……”牧南风剩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他慢慢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驳,“你在说什么鬼?”
“哦,抱歉,我的表述不太对,应该说,你不是原来的‘牧南风’。”这样说着,沈玉舒转头看了看周围,似乎是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听到,“很久以前的你,过去五年的你,以及现在的你,肯定有一个不太对劲,我没说错吧?”
牧南风压根没想到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居然会戳破他的秘密。在最初的震惊后,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理由很多啦。”沈玉舒翘起了嘴角,这个笑容莫名有些熟悉,不过配上那双浅色的瞳孔,看上去就有些令人悚然,“我从蒋寒松和苏恫那儿,还有宗门的论坛上看到了不少和你有关的消息。你看,五年前突然失去修为,放浪形骸,最近却又突然重整旗鼓,重新修行……与其说是浪子回头,我倒是觉得是换了个人。穿越小说里这种情况很多的,我都看腻了。”
“……我觉得你小说看太多了。”牧南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淡,以掩饰他的紧张。被沈玉舒这么一说,他自己也觉得很可疑,“连和我关系好的人——像是我师兄,还有苏恫他们——都不觉得我有问题,你才刚来宗门几天,凭什么下这种定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玉舒在听到他刚才那句话时,眼睛似乎亮了亮,但语气没什么变化:“那只能说明他们很迟钝喽,又或者是习惯了你的存在,当局者迷,反而不如局外人看得清楚。万一你以后又被掉包,他们也会继续傻不愣登地把你当做本人吧。”
伴随着书和桌面撞击的“砰”声,牧南风猛地站起来:“把刚才那个词收回去。说我就说我,干吗牵扯到我师兄他们身上?”
沈玉舒和他的椅子一起往后退了退,一直游刃有余的表情有些许碎裂。他咳了一声,举起一只手,“抱歉抱歉。不过,你不否认我说的其他话,对吧?你不是过去几年的‘牧南风’,而且你现在想找到他?不然你为什么要看《招魂》这种书?”
“……”牧南风不擅长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既然沈玉舒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鬼鬼祟祟,这又不是他的错,“没错,过去五年的那个人不是我。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啊。我又不打算用这件事来威胁你。”沈玉舒的语气带上些热切,同时露出期待的表情,眼睛都在发亮,“说真的,我对这种事很感兴趣的。没看我为了一个他人口中的修行界不远千里跑到这儿来了吗?现在穿越小说的情节出现在面前,要我不干涉也太困难了吧?你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被穿越对吧?我可以帮你一起调查!”
……世上居然有如此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吗?只是因为小说看太多,就戳破他的秘密来协助他?牧南风觉得他无法理解沈玉舒的脑回路。这家伙铁定是工作量太少,闲得发慌。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不需要。我可以自己解决。”
这可不是逞强的发言,他确实不需要其他人帮忙嘛!真要想求助,直接去找师兄不就好了?但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乐意自己解决。
他收好手中的《招魂》,将椅子挪回桌下,不打算继续和沈玉舒待在一起。只不过没走几步,他又掉头回来:
“不许告密,不许告诉其他人。”
“我才不会告密嘞。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沈玉舒哼笑一声,将下巴搁在胳膊上,趴着桌面,“在帮你保密这件事上,咱俩可是一个阵线的。”
牧南风直觉这句话有些古怪,正要发问,沈玉舒又换了话题:“不过这么说起来,苏恫、蒋寒松和你不是朋友吧?你是被穿越之后才认识他俩的。如果他们知道认识五年的好友已经换了个人……”
“所以才要保密!”牧南风打断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其实告诉他们也没什么。只要我们合得来,从头开始重新交朋友也没问题啊。”
“……至少他们该为老朋友哀悼一下吧。某种意义上可是你送走了和他们相处了五年的那个人。”沈玉舒近乎自言自语地低声咕哝了一句,牧南风自然是听不到的。
不过这种几乎称得上哀愁的情绪很快就从他脸上消失了。牧南风离开后,他自顾自地耸了耸肩,做了个没人看得到的鬼脸,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在桌上看了起来。不管是翻书的动作还是读书的神态,都和刚才的牧南风颇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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