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是个好日子。
季时初换了套全新的绯色衣袍,将春生盘在腰上充当腰带后,高高兴兴地敲响司徒冥的房门。
“师兄,师兄,你准备好了吗?”
房门被从里打开,季时初的一只手还扣在门扉上。下一刻,一顶柔软的帽子盖住他的脑袋,帽子的主人还将帽子往下压了压。
季时初双手抬起护住脑袋,哼哼唧唧道:“师兄,我刚扎的发型塌掉啦。”
“武器阁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得戴帽子才能进入。”
季时初撇撇嘴,嫌弃道:“什么破规定。”
嘴上这么说,手倒是老老实实调整起帽子的高度,紧随在司徒冥身后下山。
凤凰花落得比前几日要更多,连接两座大山的瀑布下,碧绿色的大池塘里落满了绯色的花朵。
季时初走几步,就拿脚尖踢一踢还没绽放就已经凋零的花骨朵,然后再蹦蹦跳跳跟上司徒冥的步伐。
这段路他不是第一次走,但还是第一次和司徒冥一道。
往日里跟在二师姐或者三师兄身后,要么听三师兄怼天怼地,要么听二师姐碎碎念,他总是最老实乖顺的模样。
可现在明明跟在最严肃的司徒冥身后,却忍不住想要使些小性子。
连踢开数朵花骨朵后,他胆大包天地一把拽住司徒冥的衣摆:“师兄,你能背我吗?”
司徒冥转头,草编帽子遮挡住他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出他眼底的神情。
语气还算和缓,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摸不清猜不着:“为什么不愿意自己走?”
季时初伸手顶了顶帽子边缘,巴掌大的脸上神情可怜:“师兄,帽子太大啦,我看不清路。”
沿途的花骨朵但凡落在路中间,就没能逃过他的眼睛,现在却说看不清路。
这借口倒是随口就来,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七月的山风吹在人身上,带着清风山上独有的樱桃花香。
季时初心满意足地趴在司徒冥背上,嘟嘟囔囔:“师兄,我想吃樱桃了,你能不能让樱桃树明天就结果呀。”
“好。”
“师兄,我还是最喜欢春生,能不能就让春生做我的本命法器。”
“好,但武器阁还是得去,去挑几件护身法器,明年下山历练我也能稍稍放心。”
中州几大宗门和世家为能长久延续,一起定下几个规定。
其一便是年满九岁成功引气入体且从未参与过试炼的年轻一代修士,需在当年十二月前往宫心殿历练。
其二便是年满十三不到十四,结丹期往上的小辈,需统一到检心学宫求学五年。
对于明年下山历练,季时初期待多于惶恐。至于十三岁前往学宫求学,时间尚早,倒是没什么想法。
只是九清山上下,师兄师姐们都不愿意去那什么劳什子学宫,往往年岁正好,快要突破时就闭关压制修为。
由于带头的是玄清子眼中的乖徒弟木衡芝,以至于今年年初,沈时秋和盛云萝双双闭关三月,强行将修为压制在筑基大圆满,玄清子也只能任由他们。
九清山上下,目前也就司徒冥一人乖乖前往检心学宫。然后待了不到半日,就被人赶了出来。
听二师姐木衡芝转述,检心学宫中有一座百层塔,其内学子每个季度有一次爬塔机会,从学宫创办至今,还未有人在五年内爬上九十层。而司徒冥进入学宫的第一天,被人推搡着进入百层塔,不到半日学宫钟响十声整,从未亮起的最后十层频频爆出绚丽的光彩。
原本围观的学子不到十人,在司徒冥踏上九十层里,不仅闭关中的学子匆忙结束闭关,就连学宫内的老师和坐镇的宫长,神识无不关注着百层塔。
等到司徒冥踏上最后一层,又得知闯塔之人是今年新生,还不到十四岁。几乎全部弟子心神不稳,更有一半弟子直接产生心魔。
能进入检心学宫,这些人在外无不是天之骄子,习惯一出场就是视线集中点。即便在踏入检心学宫后,也从未对自己的天赋和实力产生怀疑。而司徒冥的出现,直接告诉他们,天骄和天骄之间,也是有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如何让他们不大受打击。
即便传闻踏上百层塔日后必然能飞升成仙,可宗门世家到底不是一个人能扛得起来,他们也没勇气去赌一个没得到证实的传闻。学宫在经过短暂讨论后,直接放弃司徒冥,将人客客气气送回白云宗。
这也是为什么木衡芝不愿意前往检心学宫,也是为什么司徒冥十五岁生辰那日,各宗门世家格外注意的根本原因。
在第一次听木衡芝提起这段往事时,季时初内心只一个想法。
等到他前往检心学宫,也要去那劳什子塔里转一圈,然后再趾高气扬地退学。
什么破学宫,居然敢退他师兄的学。
季时初想起这事就来气,圈在司徒冥脖颈上的手不自觉圈紧。
司徒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嘞得停住步伐,微微侧头问:“怎么了?”
季时初心虚地伸手扶了扶帽子:“师兄,到了。”
清风山上的传送阵石雕刻的是一株栩栩如生的樱桃花树,据说是司徒冥一笔一笔雕琢而成,逼真得仿佛是将山上那株缩小后栽在这儿。
即便看过好几次,季时初每回看到这颗阵石,依旧会被那栩栩如生的手艺震惊。
他从司徒冥的背上跳下来,几步小跑到阵法中心。视线扫到走近的司徒冥后,小手一抬,将一枚用过多次的灵石稳稳甩进阵石凹槽内。
他转过头,语气沾沾自喜:“师兄,我的准头如何。”
阵法启动速度十分迅速,季时初只来得及听到一声“不错”,眼前流光一闪,人已经抵达武器阁所在的传送阵位置。
白云宗的武器阁,虽当不得九州第一,但在中州,再没有哪个武器阁能与之相比。
传闻中州共出过三把天阶神武,其中两把在远东的仙人池,而剩下一把则是在白云宗。
远东仙人池,是传闻中仙人飞升后留下的葬妻池,因灵力浓郁,又有仙人泪,这才因运生出两把神武。
而白云宗的武器阁,则是天地灵力孕育,千万年才有几率生出那么一把神武。
只可惜,神武最后落得剑身断裂的下场。
外界现在提起神武,总会装模作样地唏嘘几句。
季时初还是第一次来武器阁,他抬头看着宏伟的楼阁,所有念头就汇成一句话——好有钱啊,连瓦片都是灵石。
第二个念头就是——这些灵石抠回去,都能把掌门买下来了吧。
他仰着脑袋看,那顶硕大的帽子都快要从头上掉下来,被司徒冥伸手按了回去,这才将季时初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回去。
从正门进入武器阁,司徒冥领着人直上三楼。
白云宗的武器阁和其他宗门世家不同,别人是越往上,品质越好,而白云宗的武器阁是按类型划分。刀剑类都在一楼,枪斧类在二楼,三楼则是一些比较灵巧的武器,像是鞭子这类。至于顶楼,则是武器泉眼,每三年泉眼喷发一次,能出十到二十件不同类型的武器。
像是季时初喜欢的鞭子,三楼少说有百件,最差也是地阶。而玄黄两阶的武器,万不可能出现在武器阁中。
季时初挑挑拣拣半天,还是觉得春生最好,但又不好意思佛了师兄的好意,于是装模作样将几条看起来花里胡哨的鞭子拿在手上掂了掂。
心里想的还是春生最好。
司徒冥看出自家小师弟的心不在焉,加上这些武器都没能入他的眼,于是伸手将季时初手上那条绿里带红的鞭子拿过,放回原处后牵起季时初的手,将人往楼上带。
顶楼的泉眼是开宗宗主和几位长□□同努力,才将泉眼化为一面一丈长的圆镜,硬举着封在武器阁中。
司徒冥生为宗门天骄,新一代的希望,也是最有可能飞升成仙之人。宗门内所有资源任他取用,这武器阁顶楼自然是来去自如。
季时初见自家大师兄带着自己上顶楼,心知他是真想给自己整一把好武器,但嘴上依旧喋喋不休。
“师兄,我听说若是主动将灵力探入泉眼中,泉眼会给出一把最得心应手的武器,但品阶并不保证,黄阶都有可能出现,是真的吗?”
“是真的。”
季时初又问:“我还听说若是主动从泉眼中求取武器,那泉眼会封闭百年,不再主动喷发武器,这也是真的吗?”
“是真的。”
季时初顿时松口气,他挠了挠司徒冥虎口,语气莫名的乖顺:“师兄,我觉得春生很好,就不浪费宗门百年资源了吧。”
前往顶楼的台阶十分漫长,明明已经走了许久,可抬头往上看去,依旧望不到尽头。
司徒冥骤然停下脚步,本就因为心虚而低头看台阶的季时初一下子没有注意,一头撞到他的后背,本就宽大的帽子被砸得瘪在脸上。
“师兄,好痛。”说着拿手揉了揉被砸痛的鼻子,整张脸都快皱在一起。
他家大师兄到底是怎么修炼的,这后背怎么和铜墙铁壁一样,他这鼻子该不会塌了吧!
一想到会变成塌鼻子,季时初忍不住发出几声抽泣声。
吓得司徒冥一手将人揽起来,另一只手小心将帽檐抬高,急切地询问:“时初,撞到哪儿了。”
少年的眼尾微红,隐隐能看出莹莹水光。他抬眼同司徒冥对视,双手死死将鼻子捂住,声音说不出的可怜和紧张:“师兄,我鼻子会不会塌掉啊,呜呜呜呜,鼻子塌掉好丑啊。”
司徒冥:“……”
司徒冥:“应该……不会,你手拿开我看看。”
季时初泪眼汪汪地将手扒开一些,掌心依旧按在脸颊下方,只等着一会根据司徒冥的表情决定是把脸捂起来,还是将手放下。
司徒冥知晓自家小师弟对于容貌稍显在意,加之先前见过一个塌鼻子的鸟精,被丑得三天没吃下饭,对于塌鼻子格外不能接受。于是手指轻轻按住季时初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掰着少年软嫩的脸颊,看得再仔细不过。
“小师弟的鼻子完美无瑕。”司徒冥抿抿唇,盯着少年红通通的眼尾,没忍住接一句,“不过再过一会,你的眼睛就会变成兔子眼。”
季时初:“……”
他一把将两只手往眼睛上一按,用力搓了搓,低垂着脑袋不让司徒冥再看自己的双眼,语气闷闷地转移话题:“师兄刚刚停下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司徒冥见他收拾好心情,也不急着将人放下来,就这么抱着往顶楼走去。
“宗门从不缺资源,若是能用百年泉眼不喷发,换你一件称手的武器,想来师尊师伯们定然高兴。”
季时初鼻子还有点热,他伸手揉了揉,心思已然不在武器上面,于是随意“嗯嗯”几声,也不再纠结要不要拿春生当本命武器。
等到顶楼,在看到那面巨大的镜子后,季时初听从司徒冥的吩咐,将灵力凝聚在掌心,再伸入镜中。
短短几息后,季时初将手往回一收,一串金光闪闪的铃铛脚链随之发出“叮铃”声响。
少年无措地回头看向司徒冥:“师兄,这个法器好……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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