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序麻利地呸掉沙子,没等白镜过来,自己就三两下爬了起来,一起来,便朝那沙鸢抱拳道:“抱歉,一时大意,下次不会了。”
白镜抹抹眼角,也朝那沙鸢望去,又同情又好笑,道:“你还想有下次?你可知它……”
不待白镜说完,那沙鸢便极有灵性地低鸣一声,翅膀一扇,再次朝着萧无序飞去了。白镜瞪大眼,硬生生被淋了一头沙雨,模模糊糊中,他竟是瞥见那沙鸢重新落在了萧无序身上。
白镜笑容彻底僵了,转过头,怒视伍味子,又朝萧无序一指,气鼓鼓道:“这么多年的交情,竟比不过一面之缘?”
萧无序正哈哈笑着,赎罪般清理着小家伙羽缝中的沙,没空理会那边。小家伙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也乖巧地盯着她瞧。
伍味子也似一愣,半晌,收回视线,敛下眸中的微光,转身道:“没办法,它不喜欢,强求不来。”
白镜快步追上伍味子,仍是气鼓鼓的,侧首望他道:“喂喂,我不信你真的没办法!”
伍味子放缓脚步,目光朝前一扫,惊讶中又夹杂着玩味,他突然道:“小辫子。”
白镜心下一咯噔,环顾四周,随即哼哼道:“她不是被白宴清接走了吗,撒谎也不知道挑个好的。”
伍味子嘴角一挑,道:“你不是也信了吗?”
“我……”
一提到小辫子,白镜怒气便散了,无心再问,一脸吃瘪,好歹是老实下来,看得萧无序憋笑憋得肚子疼,很是难受。不过处理完了这些杂事,三人好歹是正式前往芜茔北城了。
芜茔共有三座小城,北城,东城和南城。北城为主城,芜茔主上便在北城,如今的冰月宴自然也设在那儿。东城商贾往来较多,要更热闹,市井气息更浓厚些。连接渡口的便是南城,人多眼更杂,以往过客商贾如织,而他们受芜茔新主之邀,所靠渡口要特殊些,便没见到其他人。
而在芜茔西边,绵延山脉中,有处关口,越过去便是筱翎的地界,之前就是它来犯芜茔。如今,那西边关口防守是越发森严。
眼下,他们既要去芜茔北城,那么穿过南城便是最快最近的路,也是最好走的路,三人自然决定原路返回,由此前往北城。
越靠近城南中心,人迹便越多,屋舍栅栏,晾衣家犬,石桥流水,烟火人家,这让白镜好生感动,终于不再是黄沙、黄沙、黄沙!他睁大眼,环顾四周,瞧了好一阵,不由得感慨道:“这变化有些大啊!”
落日余晖,天已渐晚,街上仍是行人如织,分外热闹,萧无序眼帘微垂,低声呢喃道:“短短几年而已,还真是物是人非……”
伍味子默默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并不言语。白镜回过了神,悄悄凑到萧无序身边,神神秘秘地道:“我可是知道些内幕的,你要不要听听?”
萧无序呵呵道:“巧了,我也听说过一些,就是不知我们听来的孰真孰假?”
白镜轻哼一声,估计觉得她听来的没啥好话,听了火气大,便展了扇子呼呼扇着,哼哼着先开口道:“许多年前,城南荒凉,盗匪猖獗,骗子横行,还处在无人打理的尴尬境地,直到芜茔第十七任少君,主动接手了此地,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萧无序倒是一惊,缓了一瞬,重复道:“芜茔第十七任少君?”
听萧无序这语气,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话,白镜眉头一蹙,气鼓鼓道:“是啊,是啊,就是你们口中说的那废物……少君。”
“唉,我可没这么说啊!”萧无序眉心一颤,赶紧撇清关系,“而且我听来的可跟他们不一样。我听说在接管此地之后,那位少君绘城图,划地域,严规矩,设守军,倒真在认真治理此地。”
闻言,白镜脸上的怒意顿时烟消云散,还莫名听激动了,扇子一展,俯身帮萧无序扇着风,笑道:“后来竹茔接手,延续那少君的做法,没多久,城南还真活了!”
竹茔……
这名字萧无序可太熟了。她那雇主伍常少君,其父正是芜茔第十七任主上竹非,而竹茔的父亲竹惺又是竹非的兄长。
虽然少君与他父亲竹非不相和,还随了母姓,但他与竹茔从小一起长大,竹茔还是少君的小跟班,二人关系可是好得不得了。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后来伍常少君失踪、第十七任主上竹非离世,竹惺上位,竹茔放着好好的少君不当,铁了心亲征筱翎,怒火全往它身上撒了,一鼓作气死缠不休,打得筱翎叫苦不迭,听到“竹茔”二字便闻风丧胆。
筱翎也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手段,本想等着竹茔他爹以主上之名与筱翎重修于好,谁知这竹非根本就没活到那个时候!如今竹茔即将成为芜茔第十九任主上,筱翎是死心了,再也不敢再造次,干脆直接向芜茔俯首称臣了。
另一边,白镜又在那自顾自讲了不少竹茔的陈年旧事,半真半假,夸张成分居多,萧无序可不敢乱信,只是好奇道:“竹茔如此仇视筱翎,是不是想为那伍常少君报仇?”
“不知道,兴许有吧,常人都道那伍常废……巴不得撇清关系,那竹茔却在他爹竹惺在位时,顶住压力为少君修建了那么一座衣冠冢。”
说到此,白镜话一转,面色一凝,朝萧无序严肃道:“我可提醒你,就算那竹茔对伍常有几分情,但可不是个善茬,还没上位呢,就整天打打打杀杀杀、扣商贾交赎金修城墙的,还有那句‘霜天鉴心探漓潇,幻梦无极拜芜茔’,人家漓潇说的是探,他倒好,直接是拜,野心绝对不小!”
萧无序心想,也许那拜不一定是“叩首臣服”的意思,或许只是想让敌城恐惧,邻城敬佩。
似想到了什么,白镜面露窃喜之色,结果实在没忍住,哈哈道:“不过任那竹茔如何厉害,也有人不服,就比如那相术门,严词拒绝了竹茔之邀,不愿踏入北城。哈哈哈,还真是有意思啊,胆子也真是够大的!好在竹茔不跟他们计较!”
“临行前你是怎么保证的,这么快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伍味子似终于听不下去,回首悠悠提醒道,“要是这话被有心人利用出去,再与芜茔流传的双君传言扯上关系,我看你如何收场。”说得轻描淡写无甚感情,却让白镜好生一颤,连连认错,乖乖闭嘴了。
周遭终于安静了,萧无序刚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细想伍味子所说的双君传言,白镜就又蹦了出来,瞥了眼伍味子,再次凑到萧无序身边,果真换了个话题,再次压低声音,依旧神神秘秘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位少君是如何死的?”
闻言,一股寒流袭遍全身,萧无序也是哭笑不得,关于这事,她不觉得这家伙会比她知道得多,细细说来又是一把心酸泪,她便干脆道:“不想。”
“嗯……啊?”白镜刚要准备说上几句,怎料她是这个回答,没有台阶下,话到嘴边,他只好硬塞了回去,也是憋得难受。
晚霞绚烂,映得天边一片紫红,飞鸟归林,各色的行人也都在往家赶,一时间,这南城小街倒也热闹起来。萧无序不经意一瞥,瞥到一处摊子,不由得一停。
见此,正收着摊儿的那小贩儿眸露精光,又把裹起的花布“哗啦啦”一摊,展开了一桌子发簪,又麻利地摆放整齐了。经商这么多年,他自然眼力不差,没几眼便瞧出了买主的心思。
小贩儿搓着手,挂出招牌式微笑,朝萧无序热情道:“客官好眼力,你瞧上的可是我的镇摊之宝,不贵,只要十两银子。”
“十……两?!”白镜瞪大眼凑了过来,顺着萧无序的视线望去,便瞥见一支血色朱砂黄金坠,只觉惨不忍睹,指着那大红花,质问那小贩道,“就这个丑玩意儿,你还敢卖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呢!”
小贩儿也不服道:“嘿,瞧你这话说的,我既然敢卖这么多,自然是有些底气!”
“哎哎哎,冷静冷静,我就好奇看一下,又不是真的要买。”萧无序把视线一收,拽着白镜就走,抽空转过身,朝那小贩儿微笑道:“材料顶多二两,工艺太拙劣了……撑死了三两,加起来五两,底气不错。”
伍味子本来是没兴趣的,但被他们这么一说,也朝那摊子瞥去,视线落在刚才的朱砂黄金坠发簪上,眸光微颤,顿了一瞬,又径直朝那小摊儿走去,凝神注视着那支发簪。
见此,白镜纳闷道:“唉,不是,你们怎么都看上那一支了?有什么好看的啊,这奸商还卖这么贵!”
小贩儿瞪圆眼睛,叉腰盯着白镜,眼冒怒火,道:“唉,这话我可真不爱听了,什么奸商,小娃子,你可知道,本大爷可是亲眼见过芜茔相师的人!”
话出,白镜火气悄然消隐了下去,一眨不眨盯着那小贩儿。不仅如此,伍味子和萧无序也皆是一愣,齐齐望向那小贩儿。
见此情形,那小贩儿暗笑一声,更来劲儿了,脚往凳上一踩,手往桌上一撑,右手从左划到右,神情豪迈道:“想当年,那一位,在筱翎来袭,千钧一发之际,在东城求雨一战成名,万人空巷,可惜……哎哎哎,听我说完啊,你们怎么就这么走了?!”
白镜双手环在身前,压低声音,闷闷道:“还可惜……他这一可惜,我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当年筱翎来犯,芜茔城危。那芜茔相师于千军万马之中,独立高墙之上,墨衣白羽随风舞,阴阳卦扇应声展,呼风唤雨,万人空巷!来犯的筱翎士兵是闻风丧胆,狼狈逃窜!!至此,芜茔相师东城求雨一战成名、风光无两。
多少年过去了,那金黄彩绘朱砂面、血色朱砂黄金坠,以及那芜茔相师发上的鲜艳大红花,那形象实在是刻骨铭心,常被人津津乐道。
再后来,芜茔第十七任主上和将军皆战死沙场,芜茔相师和他那雇主少君也下落不明,有传言称他们在暗中通敌篡位,不料阴谋败露,死在了乱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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