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萧无序顿时后悔了,毕竟白镜还提醒过她,少不知死活地去问些什么。不过还好,她脱口问的是芜茔相师。而芜茔相师……她可不记得自己曾经跟伍味子这样的家伙打过交道。
沉默片刻,伍味子果然道:“从前我没有好好认识,如今怕是没有机会了。”
那是!也不看看她是谁!可是少君亲认的芜茔相师,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见的!如此想着,萧无序微垂着脑袋,抿唇不语,竟有一丝窃喜。
见伍味子又在中间的石碑前停下,萧无序追上去,神情微僵,笑得略微古怪,道:“又是……少君的衣冠冢啊。”
伍味子却道:“也是,欲通敌的废物少君,何人不知。”
闻言,萧无序脸色微变,望向他,颇为认真道:“喂喂喂,好歹人家收留了我们,他们建的衣冠冢,尊重一下!”
伍味子轻笑一声,道:“就算不说,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吧,那又有何区别?”
“人心隔肚皮,想什么谁又知道呢。”萧无序揉揉眉心,还是好好提醒道,“想什么管不着,好话可以说,难听的就算了吧……还有,你那什么表情,收敛一下!要是让那老道人知道有人说少君的不是,他能立马冲来揍人!”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还不如早早接受算了,省得麻烦。”说着,伍味子缓缓走向最里处的石碑,“而且……你似乎很了解他?”
光晕朦胧,倒是把伍味子的轮廓勾勒得柔和又落寞了,不过萧无序仍然看不清他是何神情。蝉鸣飘转,短暂的沉静中,萧无序后背再次窜起一股莫名的凉意。
“唉,正好了,趁这个机会好好说清楚,你可别又怀疑我是奸细啊!”想到此,萧无序瞬间精神了,“我都说了我曾经在芜茔流浪,机缘巧合之下,这才勾搭……认识了他们。”
话到最后,萧无序嘴角轻颤,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补充道:“不过……他们帮过的人太多了,恐怕也不记得我……”声音细若蚊蝇。
“随口一问,我又没说不信你。”好在伍味子也懒得深究,朝王道士的石碑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早些休息,明早出发,如王道人所言,少惹麻烦,少碍眼。”
“嗯。”萧无序随口应着,半晌,心又是好一通咯噔,猛然抬首,那家伙已经走远了,果真再无片刻停留。
凉风袭来,古树沙沙。刹那间,耳畔的声音消失了,萧无序只觉四肢一阵冰凉,眼前的光晕逐渐放大又缩小,模模糊糊极不真切。
“少给我惹麻烦,明天一早就赶紧给我滚!”
“……”
老道人的怒声重新在耳畔回荡,忽远忽近,却是如此清晰。所以……她之前与老道人的对话,伍味子都知道?!
而白镜之前所言,有刺客追至客栈,他们既能提前准备,那么定是早就知道了。而伍味子如此痛快地应下去客栈,是不是也注意到她要跑,干脆将计就计,也相当于试探或者……警告?
一石三鸟?!
萧无序僵在原地,越往下想,更觉冰凉彻骨,似陷在千年寒潭中,越陷越深、越陷越快,挣扎不能,呼喊不得。好半晌,她的视线才重新聚焦。树上的孤灯轻轻摇曳,暖光依旧,她却感到了深重的寒意。初时不觉,一觉便已是蚀骨。
她愣愣望着伍味子离去的方向,清辉遍地,灯火阑珊,呼啸而过的夜风卷起零星的落叶,极轻极轻,却又震耳欲聋!
那个家伙,她还是离得越远越好……脑中嘈杂的声音终于消散了,萧无序逐渐回神,心下却又是狠狠一沉。冰月宴之后,她赶紧麻利地有多远走多远,彼此就此分开,最好再也不见!
*
翌日破晓,东方泛白,霞光四溢,林间再次被霞光染上色彩,蝉鸣再起,落英村也在崭新的晨曦中悄然苏醒。勤劳的村人已扛起农具,踏上了新的一天的劳作之路。不远处,有妇人们忙着浣洗衣物,捣衣声声。而村里的孩子们,似乎还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之中。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不多时,一道粗暴的叩门声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正是那武上娆,见敲了半天没人应,沉声道:“喂,装聋是吧,你觉得有用吗?还不赶紧给我出来!”
仍是无人应答,武上娆负手靠在门后,沉着张脸,耐着性子继续敲了一阵,后来实在是忍不了了,一脚踹开屋门,冲了进去。在屋里转了几圈儿,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木桌窗棂被擦得干干净净,木椅茶杯摆得整整齐齐,除此之外,他果真没瞧见一个人!
武上娆还真就不信邪了,又挨着踹了几道门,挨个进去看了,结果无一例外,房内皆是空空如也,他是真信邪了……
有一手抱书一手啃包子的小姑娘,闻此动静,悠悠倒了回来,一边咬包子,一边含糊道:“你找昨天那几个外来的家伙吗?他们一早便走了。”
“知道了。”武上娆顿时一股无名火,撂完话便气鼓鼓离开了,末了,又转了回来,“啪”一下关了门,朝那孩童道了声谢,便再次离去了,依然是如此风风火火,眨眼便消失了。
小姑娘愣愣盯着武上娆,直到那家伙走远了,才自语道:“果然是有点儿礼貌,但不多。”
半晌,从屋后转出道人影来,正是萧无序,递了个果子给那小姑娘,揉着她的脑袋,笑眯眯地道:“真是多谢你了。”
“不客气……”小姑娘眼巴巴望着又从屋后钻出来的三个人,很是好奇。
“哎呀,不好!”小姑娘被一道朝霞唤醒,抬眼望天,小脸儿顿时被映得红彤彤的,她原地迈了几步,朝众人摆手道,“我又要迟到了,再见再见!你们保重啊!”
萧无序嘴角不由得一挑回道:“嗯,再见。”告别了小姑娘,她又无精打采朝门上一靠,半眯着眼,打着呵欠道:“我说什么来着,那家伙一定贼心不死,定会来找麻烦。”
小辫子也松了口气,道:“是啊,这下可就安稳多了,让他先走,走得越快越远越好,这样就遇不上了!”
萧无序糊里糊涂点着头,随即又望向伍味子和白镜,哈哈道:“话说你们两个不是不怕吗,怎么也都躲起来了?”
“谁……谁怕他了,我不过是想看看那家伙能不能找到!”白镜拍着衣上的枝叶,忍了一阵,还是没憋住,聚起一抹坏笑,“谁知那家伙如此笨蛋!”
“是嘛……”萧无序和小辫子对视一眼,皆是不信。
“是!”说着,白镜哆哆嗦嗦站直了,三人嘿嘿笑着,不再多言,默契地把视线落向了伍味子。
伍味子抄着手,半靠在木栏杆上,察觉到了身后微妙的目光,走远了些,只道:“睡不着,出门转转。”似在回应。
“唉,睡不着,那你还回屋做什么!”见他嘴上说得像模像样,实际上又推门回去了,白镜哈哈大笑,“嘴硬的家伙……”却见小辫子告别了萧无序,也回去了。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晨光熹微,白镜两眼愈沉,打着呵欠道:“不行,我也嘴硬了……”说着,也乖乖回了屋。
等这一行人全部起来,已接近正午,老道人嘴上气哼哼,还是让众孩童来留他们吃饭。白镜装模作样推脱不得,也拖着众人下水,等他们彻底收拾好……或者说确定武上娆已经走远,这才辞别了落英村,朝着芜茔北城出发。
老道人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虽然萧无序还是难以接受,但暂时也没有别的线索了,这是唯一可信的猜测。要是真如此,战起之因便很清楚了,她也不需要再费心查什么了。不过她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又想起了那伍味子,胸口又是一阵闷。
她来落英村的目的那家伙不会不知,而一想到被他撞到自己在查芜茔旧案,还是**年前的关键旧案,萧无序便一阵头大。虽然他并未多说多问一字,呵呵……还不如问问,给她个忽悠的机会呢!正如此想着,伍味子突然转过身,朝她道:“怎么?”
萧无序又惊又奇,吓得不轻,猛地后退两步,警惕道:“什么怎么?”
伍味子低笑一声,又转了回去,不再多言。难道那家伙后背还真长眼睛了不成?萧无序顿时冒了一身冷汗,做贼般瞥了眼那家伙,随即垂着眼帘,又是一阵心虚。
酷热难耐,小辫子累得不行,白镜忙着照顾她,伍味子在前带着路,萧无序闭嘴老实跟着,倒是难得地安静。一路上,他们能绕便绕,能避就避,麻烦倒是没遇上,不过他们这般紧赶慢赶,行过南城至北城,又已临近傍晚。
夜色蔓延,白日金浪滚滚的大漠也收敛了锋芒。不远处,一道古老庄严的城墙高耸入云,宛如一条龙脊,横亘在大漠之上,将芜茔的疆域层层相连。城门之上,火光跳跃,星光点点,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低沉。
有锣鼓声从北城传出,穿透浓厚的暮色,翻涌而至,可又像是融进了无边的暮色,隐隐现现,朦朦胧胧,叫人听不真切。他们还没靠近,城门的守卫便上前查看了,喝道:“什么人!”
萧无序收齐众人的请帖,递了过去,道:“来赴冰月宴。”
那士兵半信半疑,一边查看请帖,一边拧着眉道:“冰月宴就要开始了,你们为何现在才来?”
白镜冷声道:“这还用说,有事耽搁了呗,不然早到了。”
闻言,那芜茔士兵也冷笑一声,拿着请帖晃了晃,盯着白镜道:“有事耽搁了?何事啊,不会就是去抢请帖了吧!”
白镜脸色一白,夺回请帖,正要怼回去,小辫子赶紧上前道:“唉,你……”
“我们离开之时闻沙知道,他该跟你们打过招呼。”伍味子在后面不咸不淡应了一句,这才压下了火苗。
不多时,又有士兵过来,低声说了句什么,先前那人神情才是一松,站到一旁,道:“失礼了,诸位,请吧。”白镜瞪了那家伙一眼,好歹还是被小辫子拽走了。
走近了瞧,这城门比远观时还要宽大恢宏些,门上刻着雄壮威武的石狮,门后隐藏的守卫个个魁梧挺拔,目光如电,腰负弯刀,比他们想象地还要多还要震撼。
纵使是暗暗不爽的白镜,也不由感慨道:“我似乎有些明白,那竹茔为何能如此厉害了。”
小辫子也是深有体会,叹道:“忘了吗?还有他手下那支护鸢军……”说着,话头悄然一顿,悄悄扫了扫前面那二人,不再多言,只道,“反正不是什么善茬,还是多注意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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