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宴舞

高台上,竹茔胳膊一甩,再次掀衣而坐,略显宽大的衣袖在坐台上缓缓铺开,他垂眸扫视着下方,悠悠道:“难得遇到有意思的人,便趁着冰月未现,多聊了几句,让诸位久等了。”

话虽如此,他的面上却未有愧色,众人当然不敢跟他计较,便堆起笑,零零散散、客客气气回了几声,之后便又沉默不语,等着竹茔下令。

经此,他们也简单见识到了这位新主的厉害,简直比传言还要可怕,完全有着与年纪不符的稳重和莫测。闻沙得令,朝下稍一示意,不多时,石墙之后,响起了微弱清脆的铃音,却瞬间被无尽的夜空侵蚀,仿佛从未存在。

很快,又有零散的锣鼓声从高台后传来,一声又一声,荡漾在夜色下,轻叩在光束中,正如萧无序在门外听到的那般。众宾客探着脑袋,又开始窃窃私语。

那道消隐的铃音再次响起,随着渐起的鼓声漾开了。声乐渐起,又过了一阵,便有舞女从高台下旋转而出,长绸飘扬,在光与火的映照下越发光彩夺目,席上顿时爆开一阵惊呼。

那长绸当真是绚烂无比,光影摇曳,紫色纱衣随风而舞,翻滚起伏,萧无序看得一阵眼花,粗略一扫,约有十五名舞女,舞姿蹁跹,婀娜多姿,半挽的乌发上簪缨丽影、堕珥遗簪,叮当作响。

行云流水中又透漏着一股磅礴气势,一动一静间,铃音起伏哑声,自是不一。面纱后的真容随着轻盈的步子忽隐忽现,惹人浮想联翩,而那舞刚柔并济,一瞥一笑,旖旎曼妙间,却又不失端庄大气。

为首的那姑娘,手如柔荑,本就纤薄修长,指上铜铃链再这么一缠,一勾一挑,玄妙至极。最动人的是她那双眼眸,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眸光温和又透着坚毅。

这姑娘还极为大胆,不仅敢乱瞟,还眉眼带笑,引得众人目不转睛盯着她瞧,想要眉目传情,不过她一概不理,只是偷偷打量着伍味子,可惜对面垂眼盯着桌面,并未搭理她,惹得她很是不快。

萧无序暗暗好笑,顶着昏花乱转的脑袋,望着那姑娘。其她姑娘手腕脚腕上皆是铜铃,唯有她身上的铃铛是淡紫色,加之她身法更为灵活,本就清脆的铃音越发突出了,随着她的动作“当当”响个不停,欢快俏皮。

恍惚间,竹茔的声音从高台上缓缓传来,是朝那紫衿说的,他道:“紫铃离开了这么些年,想必你也很想念她吧?”

萧无序眸光顿时一凝,一口茶水呛在喉间,喉咙胸腔炸开了般疼,眼泪也瞬间婆娑,她闷头狠狠咳着,仍觉难以置信。

谁,紫铃?

这时,紫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道:“细细算来,我那妹妹确实已经离开七八年了,主上这么一提,我倒是真有些想她了呢。”

竹茔回道:“正好,紫铃也很想念兄长,这第一舞,她还特来请命,要亲自来。”

紫衿神情微僵,似是难以置信,缓了片刻,这才把视线落向了为首那姑娘。

穿透多年的光阴,那眼眸那身影与印象中的人逐渐重合,萧无序也想起来了,还真是那个紫铃!不仅是筱翎主上最小、脾气最怪的孩子,还是筱翎城第一舞女,更是传言中她那雇主少君的未、婚、妻!

越是这么想着,萧无序便咳得越厉害,所幸场上锣鼓铃音齐鸣,她这点儿动静几不可闻。不过还是被身旁的小辫子注意到了,见她半天了都还不见好,略感奇怪,侧过身,缓缓拍打着她的后背,担忧道:“你还好吗?”

在小辫子细心关照下,萧无序好歹是不咳了,只觉脸颊滚烫得厉害,她擦擦眼角,憋了口气重新坐好,摆手道:“没、事。”

见她这副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呛晕过去的表情,小辫子挑眉道:“当真没事?”

萧无序连连点头,硬憋着口气。半晌,见她似真的没什么事,小辫子心下才是一松,还是提醒道:“你也瞧见了,霁风、落雁、覆灵现在可格外惹人注意,你可注意些。”

这些可都是芜茔和漓潇中数一数二的门派,坐的位置还又是前排,盯着他们的人更是多了去了,稍不注意,屁大点儿事也能被狠狠一通放大。萧无序点着头,刚要保证什么,却突然想起一事,奇道:“你怎么不说叠梦,它不是跟霁风一样,也是属芜茔城的大派吗?”

小辫子微微睁大眼,似对她问出这问题很是诧异,萧无序暗道不妙,所幸小辫子并未多问什么,只是低声解释道:“当年芜茔城危,叠梦和霁风当然也是全力对敌。事后,叠梦似是元气大伤,便请命隐退一段时日,不过这一隐退便找不着人了,到现在都还没消息。”

萧无序又惊又奇,回道:“啊……竟有此事?!”一方大宗门就如此消失,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小辫子有些心虚地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了,继续道:“十七任主上被困城中,他们如此拼命,还是没能护住主上……而且听说那叠梦门主暮朝还与竹非关系颇好,如此一来,怕是更不想见人了。”

萧无序听得五味杂陈,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毕竟老道人所言,在和谈之后,芜茔第十七任主上竹非出尔反尔,毁约追杀筱翎残兵,不曾想竟被将计就计,自己丧了命不说,还连累了更多无辜的人……

不过细细想来,除此一役,那竹非对芜茔还是功劳甚高的,冷是冷血了些,但同样,实力和手段也绝不一般。主上这个位置从来都是能者居之,一般来说,能者多出自大门派,比如漓潇城的主上白老便出自覆灵。

而那竹非却不来自叠梦和霁风任何一门,反而是半路杀出,凭实力力压两门,成了公认的主上。接着,又是竹惺,然后又是现在的竹茔……其思虑之深、手段之硬可想而知。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萧无序轻叹一口气,又悄悄打量起中场的紫铃来。这么多年不见,小姑娘出落得是越发水灵了,面纱都挡不住的灵气,领着众人翩翩起舞,柔和而不失力道,含笑却又不显轻佻,惹得众看客起身鼓掌,纷纷叫好!

“这就是那位紫铃吗?还真是个大美人儿,果真是名不虚传呐!”

“练家子啊,这动作,这身段,得是从小练到大的吧!厉害厉害!”

说着,有人后知后觉,偷偷去望紫衿,见他注意全在小妹紫铃身上,心下略微一松。不过随即又想起筱翎现在归芜茔管,现在又是在芜茔的地盘上,他紫衿算什么呀?于是乎,众人很快便无视了他,是越说越起劲儿了。

“筱翎第一舞女,实至名归啊!”

“在芜茔冰月宴上,瞧见自家献舞的妹妹,啧啧……虽说是紫铃特意请命来的,可是这滋味,该不太好受吧。”

“就是,还得紫铃亲自请命,新主答应她来,让他们兄妹好好见上一面,已经不错了!”

“真是可惜啊,筱翎败了,这位大美人儿的处境也是颇为尴尬啊。不过据说她以前吃里扒外,身为筱翎主上之女,竟还偷偷帮芜茔……”

“原来是对芜茔有恩呐,也难怪现在还能在这儿呢,毕竟现在筱翎之中新旧势力混杂,可不怎么太平。”

“唉,对哎,她不是那第十七任少君的未婚妻吗?怎么现在又……”

“……”

紫衿的注意九成都在紫铃身上,但他又不聋,加之这些家伙说得是越发肆无忌惮,他五指微曲,纵使有意克制,神情也是悄悄一变。

小辫子探头探脑瞧着什么,估计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覆灵奸细的线索。白镜和伍味子坐得远一些,声乐弥漫,未曾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唯有萧无序,默默偷听了这么久,顺利打探到了不少消息,可心里却颇为过意不去,轻咳一声,刚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人家想如何便如何,你管得着吗!”一道略显烦躁的声音打断了身边的私语,正是武上娆那家伙,无聊了半天,悄悄望了萧无序半天,又沉默难耐了半天,现在被这些家伙念叨得脑袋疼,“再说了,什么未婚妻,这传言还不知怎么传出来的呢,骗一骗傻子果真没什么问题!”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对面脸上当即青白交替,很是挂不住,刚要怼回来,身边的人赶紧拦住了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人瞥向武上娆,闷哼一声,懒得理他了。

“而且筱翎现在归芜茔管,她想在哪儿便在哪儿,得了主上的同意留在了芜茔,这有什么问题吗?”武上娆拖着下颚,重重吐了口气,哼道,“怎么?不服气?想切磋切磋?!”

那人当然明白这里的切磋是何意,他可不想被这个家伙缠上。而且相术门的人,他还是少去得罪。想罢,那人又讷讷把视线一收,只得在心里暗骂几句出气。紫衿倒是颇为意外,朝武上娆一抱拳,道:“多谢,不过……他们说得也是事实。”

“东拼西凑来的事实?”武上娆持筷去夹花生,干脆利落地往嘴里塞,哼道,“我不想听,听得也不高兴,他们还是闭嘴吧!”

紫衿轻轻一笑,又微一颔首表示感谢,随即坐直了身,继续打量起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妹妹来。萧无序也是没想到,这个一心打架的武上娆还会帮紫铃说话。

不过稍稍细想还是能找出些线索的。当年筱翎进犯芜茔,死伤无数,紫铃虽为筱翎人,却是格外过意不去,最后干脆明里暗里帮着芜茔,竟是毫不示弱!而且……紫铃还曾助自己脱困,脾气虽是怪了一些,但可谓是有勇有谋,而那武上娆当年也恰在芜茔城,佩服她也是当然。

至于少君的未婚妻……当初她去找筱翎和谈之时,紫衿确实提了这么一句,也着实当不得真。想着想着,萧无序心下竟是一轻,眸中那微妙的光也逐渐消隐了下去。

不过……她撑腮看着场中央翩翩起舞的紫铃,那家伙,除了偶尔瞥向自己的兄长外,目光可都在伍味子身上了,眉眼传情,不太对劲儿。反观伍味子,闷头喝酒,头也不抬一下,真是负了某人的一片芳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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