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茔说完了,萧无序二人也听完了。
屋中烛影摇曳如昼,却也遮盖不住那愈发浓厚的夜。外面不知还有多少眼睛盯着此地,再拖下去就实在太可疑了,而且竹茔脸色确实不太好看,估计这几日可没少忙活。
见也说得差不多了,萧无序便朝他行礼道:“十七主之事,我们也必当竭尽全力,还请主上……多多保重。”
听罢,竹茔却是一笑,她那神情,分明是想说“勿要上当再次引战”。
“给我站住!”就在二人将要退下之际,竹茔语气突然凛冽起来,“碰巧怀疑?碰巧找到?又碰巧寻到我面前?”
“你们不觉得你们管得有些太宽了吗?”说着,竹茔负手转至他们身前,“你是谁,你……又是谁?”
萧无序心下一咯噔,不过面上仍是尽力笑得真诚且人畜无害,回道:“落雁长……子,只是喜欢在两城四处浪荡罢了,主上见笑。”
竹茔眉心微挑,又朝伍味子望去,恍然道:“哦?这么说来,你也喜欢到处晃悠了?你俩又恰好凑一块儿了是吗?”
伍味子只是道:“主上不也说了吗?我们一个落雁一个霁风,姑且算是你的朋友。”
他这么一提,竹茔更觉好笑,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的,只是哈哈道:“烧我城墙的朋友吗?!”
闻言,萧无序暗暗叹气。
果然呐!烧他城墙那事儿,虽说是万不得已,但实在是不好看,早晚避不开,这不就来了吗?
头疼片刻,想着那家伙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萧无序便硬着头皮道:“回主上,正所谓破而后立,晓喻新生,何况那城墙确实被动了手脚……”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声音是越来越小。
就在空气将要凝固之际,伍味子接道:“落雁少主有那个能力。”
“啊?”萧无序瞪大眼望他。
伍味子也朝她望来,继续道:“落雁少主颇懂些风水之术,能还主上一座更好的城墙。”
“可是我……”
“想必主上定不会亏待了落雁少主。”
萧无序深吸一口气,当即朝竹茔拱手道:“还请主上放心,在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知主上有何要求?”
“好,那便有劳落雁少主了!不过鞠躬尽瘁可以,死而后已还是免了吧。”竹茔倒也应得干脆,萧无序也听得一喜。
思索片刻,竹茔又补充道:“既如此,就在上面重新刻上雾鸢纹路吧。从此以后,雾鸢也将不再是芜茔禁花。”
萧无序心下微动,竹茔又抬手请道:“天色已晚,落雁少主先请回吧。”
萧无序俯身行礼,心下终是一轻,可她还没走几步,竹茔的声音竟又幽幽传了过来。
“不过,我想问的……”竹茔抢先一步拦住伍味子,背着手缓步走近,凝眸沉声道,“你是如何知道城墙火药所在的?”
伍味子回道:“算是那十七任少君的人。”
竹茔眸光滞了一瞬,随即冷哼一声,甩袖转身,正当伍味子要退下之时,大堂上方幽幽落来一道声音,冷笑道:“留下,细说。”
“……”
萧无序暗暗一扶额,朝伍味子递了个眼神,无奈一挑眉又是一摊手,悄悄退下了。刚一转过身,她嘴角便是止不住地上扬。
让那家伙嘚瑟,现在好歹是有人能好好整治他一番了,终于啊!
*
微冷的晨风时不时送来几声鸟鸣,东方才微微露出鱼肚白,整个天地都还是朦朦胧胧的,是独属于清晨的宁静。
这个时间点儿,行商送货的商人、外出远游的侠客估计早早地便上路了。芜茔南城那些要上学堂的小家伙定还在呼呼大睡,享受着最后的舒坦时光。
而本该是寂静庄严的芜茔北城此刻却是难得的闹腾。芜茔护卫、工匠、石匠来来往往,交错不歇。组织疏散的、绘制城图的、运送材料的,当然了,还有送饭的,监工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萧无序刚从桌上端了碗热茶,边喝边走,还没走两步,便瞥到了那群死板的芜茔护卫,一个哆嗦,碗没砸下去,自己却被烫得够呛。
“哎哎哎!”萧无序抹了抹嘴角,一咬牙,丢了茶盏便冲了过去,喝道,“那边才动开工,刚挖的八尺大坑呢!巡什么逻,绕过去绕过去!”
“对,没错,就从那儿开始,守住那坑,别让人闯进来,否则摔了活该啊!”
“……”
安排好了这些芜茔护卫,萧无序又转了回去,环手望着那领头的护卫,侧首微笑道:“你看了老半天了吧,看出什么来了?”
“好了,自己知道就行,别解释!不过这离沙石确实要不够了,这说明什么?墙要修不起来了!”
萧无序双手齐上,把忧心这儿提防那儿双眉都快拧成麻花的领头人请走了,加重语气道:“您就先省点心,赶紧搭把手,再去运些离沙石来!”
那人犹豫一阵,还是乖乖照做了。送走了这堵行走的石墙,眼前好歹是一清,萧无序窃喜着缓缓松了口气,又回到那新支的桌椅跟前,端起热茶,缓缓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晨曦渐起,热浪渐浓,沉睡的一切都在逐渐醒来,萧无序正在那儿感慨着时过境迁、人生如梦云云,眼前突然蹿出一道黑影,惊得她又是一个哆嗦,茶盖噼啪一通响,终究是未掀起又“咚”地扣了回去。
“哎呀,我说,这位明艳动人的第一舞女。”萧无序惊魂未定,轻手轻脚放下那茶盏,叹道,“我知道你身手灵活,步子轻盈,可你不能总是这般悄无声息吧!出场前能不能先给点儿提示,也让我好好准备准备?”
听到后面,紫铃神情才是微微一展,轻哼道:“行吧,下次再说。”说着,又侧首瞥来,细眉却是微蹙,“不过……你就这么指点几下就完事儿了?”
“芜茔的能工巧匠,本事、经验、巧思,哪一样不比我这个外行厉害?我去测测风水就够了,其余的可不需要我操心。”萧无序又缓缓坐了回去,持着茶盖在热气氤氲的水面轻轻一刮,悠悠一笑,“而且我一直守在那儿,倒是显得居心叵测。”
紫铃轻一抿唇,环着胳膊望她,道:“话虽如此,不过你这钱挣得还真是轻松呐!”
说着,紫铃眼帘一扫,不远处,有工匠笑呵呵地奔了过来,打开图纸朝桌上一摊,越看越开心,竟是直接咧着个大嘴哈哈笑起来。
他边笑边朝萧无序道:“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我就说那土坎怎么老是残缺,原来是方向推演错了,逆着风沙硬来,再坚硬的东西也要掉层皮!也还真是没偷工减料……”
“误会解开就好。哦对了……”萧无序坐直身,在那图纸上一指,“此处古石林立,经年累月下来,岩石早已被沙风侵蚀,你们听到的怪声,应该就是风穿孔洞形成的声音。”
那工匠细细回想一阵,拍手道:“是了!那怪声缥缈悠远,却似从远处传来,也正是这个方向,而无风之时确实听不到。”
困扰他多时的问题就这么轻轻解开了,那工匠面色微红,越想越激动,继续道:“落雁少主,真是有劳了啊!我们都不知要如何感谢你了!”
“哪里哪里,主上让我来,可没亏待我,我又怎敢不尽心。”正当那工匠热泪盈眶,又要真诚地夸赞几句,就听她话风一转,“不过……你们要实在感谢得紧,包吃就行。”
“……”
愣了一瞬,那工匠干脆应道:“那是自然!”说完,又同她不咸不淡瞎扯了几句,又是好一番感谢,这才收了图纸,继续忙活去了。
他这一走,对话好歹是停了,被晾在一边听了好一通天书的紫铃脑袋总算是一清,终于有机会开口道:“哟,看不出来,这才多久,你还挺得人心的嘛!”声音闷闷的,看来听得着实不痛快。
“还没来得及多谢紫铃姑娘呢。”萧无序倒了杯茶,缓缓推至她面前,微笑道,“若没有姑娘帮忙,我们当时被阿蛮堵住,可就跑不出去了。”
紫铃瞥了瞥那茶盏,仍是闷闷道:“哼,知道就好……”却已抬手去够那茶盏,顿时又大惊失色地缩回了手。
“哇啊!怎么这么烫啊!”
见此,萧无序眉心轻颤,倒是忘了,紫铃本就细皮嫩肉的,跳舞的手更是保养得极好,对她来说还好还行的温度,对这家伙来说估计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眼见紫铃揉着烫手,气鼓鼓地望了过来,萧无序当即没话找话转移注意,歉笑道:“不过紫铃姑娘如此帮我们,是因为伍常少君吗?”
紫铃面上怒意果真是一敛,沉默一瞬,她哼道:“难得遇到个还活着我又看得顺眼的人,既然又是少君的密探,这点儿小忙我就帮一下啰!”
萧无序似笑非笑,回道:“能被关禁闭的忙,可也不算是小忙了,所以你……”
紫铃挑眉道:“看什么看,在筱翎待了那么些年,我才不想回去呢!而且我被关禁闭了也回不去!”
萧无序轻咳着挪开视线,面上佯装淡定,暗道这禁闭关得还真是……有意思。
又缓了一阵,紫铃面上的怒意好歹是散了,精致的小脸儿却是毫无征兆地垮了下来,叹道:“唉,可惜啊,要不是那家伙死活不同意娶我,我早就能正大光明留在芜茔了。”
听罢,佯装去望城墙的萧无序猛然一哆嗦,心生不妙,回神道:“啊!娶你!谁娶你?”
紫铃理所应当道:“就那小密探啊!”
“啊……”萧无序顿觉五雷轰顶,扶额缓了一阵,还是难以消化,“等等等等等等,你不是喜欢那伍常少君吗?”
紫铃眨眨眼,不由得一笑,道:“是啊,我就随口一说,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萧无序心下微窘,她有吗?没有吧!只是纯粹的惊讶罢了。
“可是啊可是,没想到那家伙竟跟他主子一样拒绝得干脆。”紫铃越想越憋屈,咬牙切齿道,“他知不知道,多少人想跟我说一句话都难!”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萧无序倒真是哭笑不得,不知要说些什么了,好在也不需要她开口,紫铃又偶然瞥到了城墙上的雾鸢,顿时冷静下来,惊愣一瞬,转向萧无序,见她一颔首,心下了然。
竹茔竟是解除了雾鸢禁令!
看来他是知道了些什么啊……想罢,不再犹豫,紫铃朝她微一颔首,随即轻巧跃下木凳,朝竹茔住处直奔而去,悄无声息来,风风火火去。
她这一走,周遭顿时安静下来,萧无序托着下巴,望向城墙那边,工匠、守卫来来往往,各自忙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新的芜茔城墙也将在不日完工。
既然没她啥事儿了,她也就不留下来碍眼了,思索片刻,她便起身朝着西关口悠悠行去。
多年前设下的风水障眼法,在完工前确实免去了不少麻烦,奈何造化弄人,她竟是没机会解开。
之前又忙着寻暗道没那个空闲,那便趁现在吧,解了那障眼法,让湖堤山水重现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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