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愿望

从巷子里离开,宋知来到湘尾街还不到六点,闷了一整天的天际忽然乌云遮顶,针尖一般细小的雨滴逐渐砸下来,滚烫的地面汩起荷叶形状的痕迹。

宋知用手撑在头顶,刚穿过巷子,铁门从里面打开,程嘉延跟着一位西装男人走出来,停在门口谈话。

她脚步停住,看过去。

程嘉延穿着黑色外套,身形挺拔,袖口往上卷,一道粗长的青筋从黑色袖口延伸到手背,头发像刚修剪过,露出一截张力十足的颈线。

头顶压着黑沉沉的乌云,一身黑衣更加衬得他清寡不落俗。

两人时而交谈几句,像似未达成一致,西装男人满眼挂着笑递过去一根烟。

程嘉延微微颔首,漫不经心接过烟噙在嘴里,男人模样奉承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替他点烟。

“程先生,我们公司可以给最高价,您看怎么样?”

火光在他眼内闪烁一瞬,一股白烟顺着雨丝往上游,有点呛,程嘉延指尖夹住取下来,敲了敲,烟灰陷入雨中消融。

“最高价也不在我的理想范围。”他语态简单,却格外震人。

西装男人面露难色:“这……就算给高价也要遵循市场价不是……”

程嘉延咬着烟头,面上呈现一种兴致缺缺,雨忽然大了些,手背湿了一块,他侧头看过去,余光内侧前方出现一道影子,嘴里噙着的烟猛地一顿,程嘉延无声的看过去,四目实实对上许久。

男人还在苦口婆心地说着。

程嘉延回过头,把烟掐灭,明显有些急躁了,唇角往上勾:“我考虑考虑,晚点给你答复。”

谈了一个小时,全程没见过笑脸,见他忽然莫名笑了,男人本以为合作泡汤了,没想到是来了希望,连连点头。

男人走后,雨开始逐渐变大,豆大的雨点往下砸。

程嘉延眼神扫过去,站定几秒,顶着雨走过去,紧接着一道具有压迫力的嗓音压在头顶:“怎么不打伞?”

宋知走到一半下的雨,来这儿之后又看见他有事,这里没有屋檐无处躲,她头发泛着湿意。

雨丝肆意,程嘉延浑身散发着雨中的阴郁气息,宋知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腕忽然被抓住,毫无准备地她被他拉着,推开铁门一路去往二楼。

走道声音嘈杂,游玩的人络绎不绝,说话声、烟味都冲刺着全身。

程嘉延忽略一路的打招呼声,期间一言不发,唇绷着,头颈处的青筋凸起,两人之间的气氛绷着,宋知能感觉出他心情不佳。

但有些不太明白缘由。

又隐隐担忧,这一切的来源是她擅自来找他。

“程嘉延,你不开心是因为我来找你了吗?”宋知缩了缩手腕,抬眸盯着他侧脸,心吊着,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程嘉延回头,脸上沉寂的表情一僵,像才发现自己表情的不合适,怔了又怔:“为什么不认为我是开心。”

“不太像。”

“别多想。”

两人穿过昏暗的走廊,他推开一道门,宋知发现这里类似一个极其简约的办公室,装修与外面的混杂格格不入,以黑色冷调为主,像另外一个世界,走进去入眼的是架子上摆放整齐的各种资料,旁边是一排游戏人物模型。电脑桌面停在设计一半的游戏人物上。

像住了人,衣架上挂着衣服,没有床,一张沙发,上面放着黑色的毛毯。

显然,这些天程嘉延应该住在这里。

“宋知。”程嘉延推开玻璃门,从里面抽出一条毛巾,招呼她。

宋知过去,他把上面的毛毯扔在椅子上,示意她坐下去,刚落座,少年身影带着威慑力的气息自眼前压过来。

无形的禁锢,又让人无处可躲。

程嘉延拿着毛巾,宋知心直跳,下意识往后躲。

他忍不住笑,托着肩膀把人捞回来:“躲什么?我又不吃人。”

宋知浑身发燥,去拿毛巾:“我自己来吧。”

“什么都你自己来,要我干什么。”

程嘉延躲过去,把毛巾遮在她头顶,掌心压着一点点擦,兴许是害羞,宋知习惯性头往下低,程嘉延没说话,手伸下去勾住她下巴,轻轻往上挑起。

皮肤相碰,血液像在逆流,身体怪异起来,他指腹发颤,因为力道一松毛巾往下坠,只剩下宋知一张嘴露在外面。

程嘉延眼皮一搭,看见宋知微微泛红的唇,喉结猛地一阵吞咽,浑身发痒,那股怪异的感觉更浓烈,怎么也压不下去。

“程嘉延,好了吗?”

偏巧宋知处在昏暗中,对外事不知分晓,红唇抿了抿,张张合合,都像来拉人下神坛的。

程嘉延无奈一笑,咬了咬牙,快速擦了两下,顺手整理了两下宋知头发,将毛巾一丢,侧身挨着她坐下去。

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矿泉水,他捞起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问道:“为什么来找我?”

宋知回答:“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贺祁说常去的地方,她什么都没想好,也没多思索一分,人已经出现在这儿了。

程嘉延靠在后面,手伸过去,将她缠住的一缕头发勾开,意味深长的笑:“再等等,毕业就好了。”

他答应了何茜,高考之前不会把歪心思动成事实,暂时以学业为主,但也表态了,不想放弃。

时间虽然有点久,但他等得起。

宋知懂他话里的意思,耳尖有点热,外面的风微微拂来,四肢百骸却都是舒服的。

她看着屋内设施:“你以后都住在这吗?”

程嘉延低声回答:“这地方不差,能将就。”

茶几是黑色的,上面放着一盆绿植,养的很好,桌子上没有烟,但烟灰缸里有燃烧过的烟屑。

宋知想到刚刚看见他抽烟的场景,完全好奇地问:“你也会抽烟吗?”

她第一次见他抽烟,以前一直以为他不会,想来应该是没瘾而已。

“很早以前学会的。”

这几天被一连串的事情压着,程嘉延其实很累,温思礼不知在哪里找的门路,要上电影学院,学费是一大笔开销。

程嘉延没多问,只在她要钱时,说了声过两天。

他累但也只能承受,跟宋知的几句聊天,将他从烦躁里扯了出来,神经渐渐得到放松。

宋知在他脸上看见了疲倦和隐忍,又看看他眉眼,意气风发被遮盖了些许,透露更多的是时间打磨过后,依然直挺挺站着,但成熟更多的少年。

瞧见宋知多变的脸色,程嘉延手往下,挪在她后颈上,轻轻捏了一下,在燥意涌上来之前急忙收手:“你不喜欢?”

“那以后不碰了。”

他语气随意,还特别淡,但宋知总觉得他每一句话可信度都很高,随口一句话都像在做最郑重的承诺。

就好像他不轻易说话,但说到了,折碎半身的骨头也会做到。

说话的间隙,陈启推门进来,放了一杯奶茶,对着宋知别有深意地挑眉,被程嘉延一个眼神请出去。

他把吸管放进去,递给宋知:“喝完送你回去。”

宋知抿了抿,还是不打算压住好奇问出了口:“你……那天跟我小姨聊了什么?”

程嘉延身上少年气也有,但更多的是成熟稳重,每句话都有退路,没个问题都能找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法,在他这里天塌下来都不足为惧:“我答应她不干扰你学习,她答应我高中之后怎么发展随我们。”

“那你——等得起吗?”宋知没有底气,嗓音越来越低。

“你别耍我,多久我都等得起。”

*

昨日下过雨,次日依旧艳阳高照,空气里凝着雨后的草香,斑驳的光线从梧桐树间隙内滑下来。

树叶随风舞动,光亮被割裂再汇聚。

宋知背着书包下了公交,走进校门时,迎面撞上走来的程嘉延,他一个人,耳朵里塞着耳机,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经过。

不知是自然风还是他带来的风,将她校服衣摆刮动。

宋知睫毛波动,脑子一闪而过是他压着隐忍的眼神,她站了一瞬,隔着远远的距离跟上去。

他总爱随性,走路也缓慢随意,书包斜挎,单手勾着手机,校服下的肩膀宽阔,将死板的校服也穿出了独有的风格。

张扬不羁但不傲慢。

头顶落上太阳光。

宋知忽然想起《肖申克的救赎》里那句:阳光落肩头,仿佛自由身,其实不然,程嘉延还依然被困在过去。

不只世俗的偏见,还有他自己对自己的不清醒的认知。

程嘉延被转到其他班级,校门口一别之后,宋知几乎连续两个月没再见过他,学校恢复平静,一切像高一那年一样,安静平淡到没有任何起伏。

期末考前一晚,宋知昨晚复习功课,刚洗好澡出来,手机屏幕恰好亮起来,显示进来一通电话。

她看了一眼,是程嘉延打过来的。

两个月里,两人微信上聊过的内容都屈指可数,宋知坐在床上接起来,原本困意十足的脸上忽然来了精神,像雨后打过的嫩芽。

“程嘉延。”

他像站在风口,通过电话能听见细微的风扫树叶声:“宋知,我想问你要一个愿望。”

程嘉延没用可不可以,好不好之类的询问词,潜意识里断定了宋知不会拒绝他。

但问出口的瞬间,心脏还是高高坠着,每一秒都是煎熬。

宋知呼吸有一瞬间的抽动:“可以,你说。”

话音落下的后一秒,电话那头有一阵推门声,紧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然后是有人跟他打招呼的声音,大概过去十几秒,铁门砸在门框上,程嘉延清冽魅惑的嗓音随之而来:

“高考以后,如果我可以和你考在一个地方,你跟我在一起,当我女朋友。”

谢谢祁oe,yuha茗两位宝的营养液,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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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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