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茶厂巷六号院子里响起一声惨叫,凄厉又仓皇。
刚走到院门口的周六福听到声音,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这声音咋是从自己家传出来的,难道是媳妇……
周六福飞快地跑进屋,没顾上看站在卧房门口的王芊,直接撞开她扑倒在床边,颤抖着声音说:“媳妇,媳妇,你咋啦,快醒醒啊。”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站在门口的王芊也像是失了智,迷茫的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但是此时涌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都没空关心她。
很快又有一个小伙子奋力推开人群,再次撞开王芊,扑到床边喊:“妈,你跟我说句话啊,你睁开眼看看儿子,儿子在这儿呢。”但是床上躺着的女人依旧没有反应。
小伙子起身冲到王芊身边,一把掐住王芊的脖子,质问她:“你把我妈咋了?你在这儿对我妈做了啥?说话啊。”
还不待王芊作出反应,旁边看热闹最起劲的老太太快步上前,一爪子挠在他脖子上,一边挠一边骂:“你个小瘪犊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敢动手打人,谁准你欺负我家的儿媳妇的?你是不是看我家没男人。”
小伙子抬手将王芊甩到一边想要反击,老太太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嚎:“哎哟我的苍天大老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我们这孤儿寡母要被人欺负死啦,我们没有活路了,你开开眼把这小畜生收走吧,欺负死人啦……”
看着老太太一边拍大腿,一边干嚎,光打雷不下雨,小伙子心里鬼火直冒,却拿这个老太太没有办法。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钱大妈,你儿媳妇头撞出血了。”
老太太像是被割开脖子的鸡,声音骤停,双眼瞪得老大。
众人齐齐看向倒地不起的王芊,看到王芊满头的血,倒吸一口气,小伙子的脸色也瞬间由红转白。
“天爷,钱辰媳妇儿被黄尚杀了。”
“黄尚杀人了!”
刚来的人不知道咋回事,一脸的好奇,连声问:“真的吗?为啥啊?啥仇啊?”
房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对着屋子里的人指指点点,就是没人上前看看王芊。
那可不是没人敢嘛,这可是命案,万一沾上个一星半点就说不清了。
匆匆赶来的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妈挤开众人,颤抖着把手放到王芊脖子侧边,随后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老太太,“钱大姐,你儿媳妇还活着呢”。
又对着旁边看热闹的人说:“大家帮把手,把钱辰媳妇儿送到医院,现在估摸着就是晕过去了。”
大家这才上前七手八脚的上前帮忙。
刚还呆坐在地上的老太太也缓过气来,起身一跃,对着小伙子就是一顿挠。
知道王芊没死,小伙子也不惧老太太,抬手就想还击,身后却伸出一双手拦住,回头一看,是自己爸爸周六福。
周六福低沉着声音说道:“别闹了,你妈没了。”
听清楚周六福的话,一瞬间,小伙子双眼赤红,顾不上跟老太太纠缠,踉跄着扑到床边,大声喊着:“妈,妈,你别死啊,儿子你能没妈啊……”
“妈妈,你快醒过来好不好,妈妈,妈妈……”
耳边不断有小孩子叫“妈妈”,王芊想醒来看看是谁,却睁不开眼睛,脑子里不断闪过另一个女孩的经历。
这个女孩也叫王芊,22岁,是十里八乡的漂亮人,纤纤细腰,弱柳扶风,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实在是太苦了,一双眼睛总是雾蒙蒙的像是含着一包泪。
爸爸王顺来是棉纺厂职工,十岁那年,亲妈得病死了。同年,亲爸就娶了后妈,后来又生下小儿子。从此亲爸变后爸,后妈对她的磋磨权当看不见,下班后只知道背着小儿子满世界炫耀。
直到十八岁那年,后妈想把她高价卖给一个老鳏夫,被人举报到厂办,厂办对王顺来严厉警告。
虽然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但是厂里、邻居都有了不少闲言碎语,后妈本来就把她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因为她的亲事坏了名声,对她更加厌恶,只想把她尽快扫地出门,但是又不想她过上好日子,就把她嫁给了钱辰。
钱辰这人长得倒是高大帅气,但是帅哥最可怕的就是知道自己帅,一但知道,八成就会变成油王,钱辰就是。
在这个人人都是蓝白灰的年代里,钱辰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打扮自己,然后去厂里勾搭妹子,当然他也就是嘴花花,就是享受被人关注、吹捧的感觉。
最开始知道妈妈给自己相看了个对象时还不乐意,觉得自己还没玩够,不想舍弃外面的大森林,见到王芊,看王芊长得漂亮才勉强同意。
王芊看过钱辰的照片后,也以为自己后妈终于良心发现了,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体面人,一心一意憧憬着婚后生活。
可是结婚后她才知道,这个婚姻就是驴屎蛋蛋面上光。
钱家住在茶厂巷,钱辰他爸以前就是茶厂的员工,十几年前在去乡下收茶的路上出意外死了,家里就剩下钱辰、钱辰妹妹钱秀、钱辰他妈刘珍(钱老太)三人。钱老太从此接替了钱辰他爸的工作。
寡妇门前是非多不是一句假话,白天在厂里,钱辰他妈多跟别的男人说一句话,第二天谣言就会传遍厂区。晚上还有不怀好意的男人敲她家窗户,更是流言四起。
不断有媒人上门,钱辰他妈知道那些男人看中的不是她这个拖家带口的女人,而是茶厂的工作。
为了让别人死了这条心,他妈常年在身上揣一把刀,有人上前搭讪就掏刀,晚上听到动静,就提着刀冲出门,后来那些人也就渐渐死了心。
等到钱辰高中毕业,为了不下乡,接替了他妈的工作,但是他妈一边抚养两个孩子,一边长时间被人指指点点,从被人追捧骚扰的小媳妇变成了敏感易怒、自私刻薄的浑人钱老太。
面对王芊这个新嫁进来的儿媳妇,长得漂亮,性格温柔,钱老太就担心儿子被儿媳妇勾了魂,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媳妇立规矩,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王芊被指挥的没有一丝喘息得机会。
直到上周,钱辰晚上值班,意外遇到了一伙贼,被人捅了两刀死了,王芊也成为了寡妇。
“妈妈,别睡了,妈妈……”
在小孩子断断续续的呼喊声中,王芊终于挣扎着醒过来。
入眼是白花花的天花板,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破孩,鼻涕眼泪混合着往下流,身上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刮破了,满是灰。
看到王芊醒过来,小破孩兴奋的扑到王芊身上,搂着王芊的脖子,“哇~”的一声哭出来。
本来就磕破了头,脑子里又被强行塞了一大堆“王芊”的过往经历,现在被小破孩又是搂又是吵,王芊感觉自己头要疼炸了。
幸好立刻就有医生过来把小破孩抱开,解救了王芊。
王芊被医生掰眼睛、听心率,一阵折腾,下了诊断,“有惊无险,还是要住院观察两天,没事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我往哪回啊?在1975年能找到我的家吗?王芊躺在病床上恨不得再死一回。
想她艰苦奋斗、努力工作,虽然挺过疫情活了下来,却在经济下行时失业了。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失业了不想着出去找工作,不想着提升自己,却选择去雍和宫拜佛求神。
呵,雍和宫不愧是著名的已读乱回许愿地,她许愿“钱来,钱来,我要钱来”,却把她带到了这个这里,怎么,是想要自己从1975年开始,为改开做准备吗?
“钱来,屁的钱来,我错了,我不要钱来了还不行吗?”王芊躺在病床上,默默流下悔恨的眼泪。
“呜呜呜~妈妈,你为什么不要钱来了,妈妈别不要钱来,妈妈……”
小破孩扑到王芊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欲绝。
王芊听到小破孩的话,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自己在雍和宫求的“钱来”,不仅没有实现经济自由,还无痛当妈,从少女变寡妇。
啊……四大爷,我c你仙人板板,你……(此处省略一万字)。
王芊正在心里写小作文呢,病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妈,王芊从被强行塞进脑子的记忆中认出这人是院子里的管事黄大妈。
黄大妈将钱来抱开,一边擦着他脸上的鼻涕眼泪,一边看向王芊头上包的纱布,“咋样了,你说你一个小媳妇,跟黄尚争什么?你能打得过他一个大小伙子?”
黄尚就是掐住王芊脖子的那个小伙子。
王芊想解释自己是被动挨打的那一个,但是黄大妈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又继续说:“再说了,钱辰走了,你一个年轻的小寡妇,就在家照顾好婆婆孩子就行了,不要东家跑西家逛。女人啊,安分守己最是重要了,你说说,你要是好好呆在家,不就没有今天这事嘛。”
说着她还点点头,竖起大拇指,“你婆婆在这方面就是个好的,虽然她做人不咋地,但是为你公公守了十几年,谁提起来不夸一句。”
王芊听着黄大妈的话,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形象慢慢重合。
这人很有意思,别看她满嘴的安分守己,但是她不像是现在大多数人只要求女人,对于沾花惹草的男人她同样厌恶,曾经还经常教育钱辰,见钱辰屡教不改,还去厂办举报过。
王芊轻声说着:“知道了。”
黄大妈看王芊乖巧懂事,好为人师的劲儿来了,就想多说几句,结果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了,进来了两个穿警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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