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元帝乞丐出身,幼时流窜市井做野狗,少时上山为匪打家劫舍,后随江南侯起义,四方平叛。

后来江南侯身死,沈赫弃了大祁国号拥兵自立,为开国之君。

三十岁登基,定国号大梁,年号建宁,而后,做暴君十三年。

梁十三年,元帝薨逝。

按理说,从乞丐到天子,一辈子传奇的沈赫这辈子除了短命应该没什么遗憾,然而实际上,他有一桩心事,至死都没能了却。

沈赫死后谥号太宗,宫中秘闻:太宗生前,为恶鬼缠身。

曾有宫娥太监深夜侍候,看到圣上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喃喃,或者四下无人时,对着无人的空气做出轻抚摩挲的动作。

太宗薨逝前一刻,太宗心腹太监俯身细听圣上呓语,闻得“阿瑛”二字,像是女子闺名。

宫中自然没有阿瑛此人。

太宗南征北战十年,为君十数年,身边从未有过名为阿瑛的女子。

太宗一生孤苦,无有后嗣,身边也从未有过女子。

早年间也撞死过几个言官,以死进谏,奏请圣上选妃,为大梁繁衍皇嗣,然而圣上冷冷一句“朕已有妻室”,便叫那几个御史白白尸横金銮殿。

但是圣上那个‘妻室’,并没有人见过。

说到这里,大概已经言明‘阿瑛’为何人——大约便是那痴缠太宗多年的怨鬼。

后世对阿瑛身份多有猜测,更有戏本子胡诌出各式各样狐妖女鬼与天子的不了情,然而实际上,沈赫只见过阿瑛一面。

——指活生生的阿瑛。

沈赫在长安城外八十里处见到阿瑛,彼时李凭璋衣着朴素,一身平民装扮,正为叛军追杀。

她死在叛军刀下,沈赫怀里,死后怨念不消,寄身在沈赫身边,以桃树入梦,陪沈赫南征北战十年,亲眼目睹他君临天下。

建宁元年,太宗照常如梦,未见梦中桃花树。

一日两日,一月两月,风平浪静。

沈赫甚至开始怀疑过往十年是否真有女鬼阿瑛。

沈赫总在白日里对着空无一人处喃喃自语,又在入夜后打开大梁舆图对着灯烛发呆。以往这时,阿瑛就该出现了。

他以为能听到虚空里轻灵的女声。

沈赫从不信怪力乱神,哪怕被鬼魅缠身,直到这时,才想起问一问鬼神。

皇城外的无名道观,方丈说,人死后流连于阳世大约是因为怨念不消,不再出现,当是因为得偿所愿。

沈赫思前想后,忽而福至心灵,想明白了阿瑛的执念是什么,于是当日就砍了两个进谏的言官,又将说话不好听的几个大臣下了狱,然后加了关内一成赋税。

果真,当晚,阿瑛入梦。

阿瑛问他为何如此。

沈赫含笑答:“不见阿瑛,总想杀人。”

阿瑛无奈,沉默良久,道:“我在阳间流连太久,该转世投胎去了。”

沈赫依旧笑,不大在意阿瑛是否有难言苦衷,只知道阿瑛得偿所愿了没用,自己也得得偿所愿才行。他说:“已经流连这么多年,等等成彰又何妨?”

成彰是阿瑛给沈赫取的字,沈赫也是阿瑛给沈四改的名。

打完漠北班师回朝时,宋至明劝他改个字,说这个字冒犯了储君名讳,需得避讳。

可原来,成彰,成的不是沈赫之彰,而是李凭璋之璋。

本就没有冒犯这回事,沈成彰那戎马半生跌宕传奇的半生,原来只是为了成大祁储君之璋!

沈赫忍不住嘲弄地笑出声,轻抚李凭璋微凉的面庞,轻声道:“阿瑛哄得我好惨,我那一生,竟是为阿瑛鞍前马后。”

静了静,李凭璋无语呵笑:“沈赫,你在说什么?”

世上哪有为他人鞍前马后到九五至尊之位的人?

沈赫无言。

半晌,李凭璋说:“你想要什么?”

功名利禄,一言之间。

沈赫却笑,看出李凭璋藏在眉目清冷间的杀意:“阿瑛,你要杀我。”

若沈赫未曾发现李凭璋就是前世助他登上帝位的人,只需遭贬出京,可如今,沈赫发现了李凭璋的身份,便没了活路。

“真是心狠呐。”沈赫轻声赞叹,随后又说:“可是,牡丹花下死,既是阿瑛要杀我,那我便从容赴死。”

话是这么说,可是没人肯信。

李凭璋说:“你明知本宫与冯党不共戴天,既投了冯党,也勿怪我对你不客气。”

“全是无奈。”沈赫轻声细语,又不近人情:“阿瑛怎么能怪我?若非阿瑛贬我出京,何至于此?”

既然他执迷不悟,李凭璋不再犹豫,果断砸了桌上茶盏,霎时间有十数名暗卫出现在寝殿中,将二人团团围住。

沈赫圈在李凭璋腰间的手瞬间卡在李凭璋脖子上,凑近吸到满怀清淡草木香,然后说:“阿瑛饶命。”

明明是他该饶自己一命。

暗卫们受制于人,无法上前,李凭璋问:“你要以我相挟?”

风十一剑锋直指沈赫,呸了声:乱臣贼子!

李凭璋说:“束手就擒,本宫只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

“殿下,谈笔交易吧。”沈赫终于退让。

李凭璋:“说。”

面前的储君惜字如金杀伐果决,与前世温柔小意的阿瑛全然不同。沈赫此时方知,自己当初遭受多少蒙骗。

既恨又喜。沈赫说:“微臣不日出京剿匪,敢问殿下何时召微臣回长安?”

李凭璋说:“全看爱卿军功。”

沈赫失笑。

“我要娶你。”笑罢,他大言不惭:“微臣要殿下一个承诺。”

便是娶,也该李凭璋娶沈赫。

风十一怒斥:“大胆贼人!”

李凭璋没计较沈赫的僭越,葱白指尖推开脖颈间看似狠戾的手掌居然轻而易举,她退了一步,说:“本宫的夫婿不可能是你。”

沈赫蹙眉:“怎么?”

李凭璋上下扫他一眼:“四品武将。”

沈赫终于恼怒,李凭璋又淡淡开口:“乱臣贼子。”

沈赫盯着李凭璋看了许久。

——既如此,没什么好说了。

沈赫次日便点兵出征,怀着怨气一路杀到虔州,别说匪患,街上有人斗殴都要避开宣威将军,唯恐被捉去充数。

沿途州府怨声四起,屡屡上奏夸赞沈赫威名,望陛下早日召沈赫回朝。

此类折子崇文帝一概送去东宫,然而储君极坐得住,当看不懂那些怨声载道,送了几箱犒赏去虔州,便没了下文。

七月初,协助安北军退敌有功的江南侯李凭澜班师回京,终于到了庆祝漠北大捷的时候。

江南西道境内的小毛贼都快被沈赫抓干净,依然没收到长安城的诏令。

庆功宴之前,长安城出了两件大事:

一则圣上办了几场簪花宴,目的是为储君选婿,二则,簪花宴之后储君再一次告病闭门修养,然而朝中传闻说储君并非病重,而是遇袭,如今正下落不明。

紧接着,关内暴雨,百姓死伤无数,圣上派遣官员赈灾,御史台弹劾储君联合户部尚书贪墨赈灾银两,豢养私兵。

崇文帝子息单薄,仅有李凭璋一个独女,原本就因为体弱多病引得朝臣不满请求废储,现如今流连烟花之地,结党营私,无视百姓生死,贪墨赈灾银两,动摇国之根本,简直罪该万死。

崇文帝只得命大理寺调查贪墨案,然而得了冯相示意的御史台岂肯善罢甘休?十来个言官站在蟠龙阶下声泪俱下以死相胁,恳请圣上不要包庇储君。

崇文帝托辞储君身体抱恙不宜见人,待案情明朗再做处置,然而御史台步步紧逼,坚持查明真相之前将储君极其党羽限制禁足。

在位期间从来仁爱治国的崇文帝忍不住发火:“朕说了,储君身体抱恙,在东宫闭门不出!尔等还要如何!”

御史大夫偷觑百官之首处,而后伏地大哭为民请愿,请圣上为天下百姓先,随后,百官纷纷跪地附和,请圣上为天下百姓先。

崇文帝被气得当朝吐血,亦是病倒了。

贪墨赈灾银两案事关储君与国祚,大理寺不敢贸然查办,冯微安进宫面圣,请圣上恩准江南侯协理此案。

圣上恩准了,只是听宫里近侍说,圣上病情似乎愈发严重。

大理寺开始查办贪墨案,江南侯成日进出官员府邸,四处抄拿罪臣,顺带查封了音阁和天香楼。

不过十日,诏狱人满为患。

朝中一时间风雨飘摇,人人自危,然而闭门修养的储君依旧迟迟不出现,似是更加坐实失踪的传言。

长安城里阴云密布,李凭璋被软禁在长安城外八十里的太平寺内,看守她的是本该在江南西道剿匪的沈赫。

在暴雨中遇袭淋雨受了风寒,李凭璋病得严重,七月中便穿起了夹衣,沈赫请了郎中给她治病,郎中号脉时,沈赫现如今知道她并非表面上那般无害,便寸步不离地在旁边监视。

李凭璋从容到不像阶下囚,见沈赫守在床边片刻都不离开,蹙眉嫌弃:“屋里太闷,我想透透气。”

沈赫环胸靠在旁边,闻言看了眼紧闭的门窗,没去开窗。

李凭璋轻笑:“怎么?怕我趁机逃走?”

郎中左右轮换着为李凭璋切脉,沉吟片刻,去到了桌边开方,沈赫这才去开窗,然后立刻回来,边走边说:“阿瑛心有九窍,我不敢不防。”

郎中被带出去了,外头有人给他搜身,太平寺如今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此中事毕之前,郎中也离不得太平寺。

沈赫拿起药方看了看,预备派人去抓药,李凭璋却提出要看一看药方。

沈赫带着怀疑,李凭璋轻轻咳嗽,以至面庞带上潮红,沈赫走过去坐在床沿,给她看药方。

李凭璋扫了一眼,道:“我素来体虚,惯用的补药与麻黄药性相冲,服不得麻黄。”

她露在外面的指尖苍白不见血色,沈赫盯着入了神,说:“此前从来不曾知道你体弱多病。”

李凭璋笑笑:“我总不能死了还是个病弱的鬼,你自然不知道。”

顺着苍白指尖看上去,她方才因咳嗽而短暂浮现血色的面颊已经恢复苍白,又想起上辈子她善解人意的那些年,沈赫忍不住怜惜。

李凭璋忍不住叹息:“沈赫,你怎么就糊涂到这种地步?”

沈赫敛起眸中神色,望着李凭璋:“阿瑛,你逼我的。”

李凭璋带着几分隐匿的玩味,想知道沈赫的戏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可是,冯党私通敌国,你与他们合谋,即便事成,区区一个四品武将,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李凭璋装作不解地问他。

又是一句区区四品武将。

不过,好处已经在眼前了。

沈赫无所谓地一笑,话中噙着狠戾:“阿瑛,我本不愿与你刀剑相向,只是,既然你不是池中鱼,今生便还是我颠覆你李家的江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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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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