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天色渐暗,李凭璋乘着轿子下山,一路上都有金吾卫护送,到了太平山下,轿子稳稳落地。

掀开轿帘,外面乌压压几排骑兵,是宋至明的安北军。

宋至明等候已久,见人来了,立刻翻身下马迎上来请安,李凭璋开口说了句“平身”,话音未落,迎着夏日温和的风咳了几声。

李凭璋拢着皮肤起身出来,问:“李凭澜的人到哪儿了?”

宋至明说:“被宣威将军挡在了淮南道。”

“哦?”料想宋至明还不知道沈赫留了大部队在南面,本人已经跑来太平寺囚禁储君了。李凭璋状似讶然,宋至明明知一切都在她谋划中,却还要解释沈赫为何私自离开江南西道,拦截李凭澜的事。

李凭澜明面上进京领赏,实际上自从冯党上折子请崇文帝废储,举荐立汝阳王世子为储时便坐不住了,先是绑了冯微安的嫡孙胁迫冯微安拥他为储,再然后,借着入长安的幌子私自结兵守在江南道,先前找人栽赃镇国公府的事许是给了李凭澜启发,若贪墨案栽赃不成,就要起兵谋反了。

因李凭璋这个储君是个随时都要夭折的短命鬼,崇文帝年事已高,近几年的大祁明面上富饶安定,实际上南北边境异族蠢蠢欲动,门阀世家,各地藩王,纷纷伺机在大祁身上咬走一块肉,崇文帝对外不喜动干戈,数次招安,换来的却是里应外合蛀蚀国土,这盘棋局稍有不慎,他们父女和祁国百姓就要万劫不复。

只是,上辈子一干乱党面对的是十五岁的李凭璋,现如今站在长安城里的,是已经做了十多年孤魂野鬼后死而复生的李凭璋。

沈赫是个莽夫,打仗用兵惯用险招,李凭璋是喜欢未雨绸缪步步为营的人,她不喜欢赌,她要万全。

如今漠北打赢了,南边也稍稍消停了一些,是时候崭露头角拿回本该属于她的权柄,只是,冯党不止门生拥趸甚多,背后还站着世家贵族,长安城里的关系盘根错节,想要肃清朝纲,只扳倒一个冯微安不够,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既然冯微安主动示好,这个面子,李凭璋得给。

宋至明说完就等着李凭璋发话,心下无奈,却也没法子帮沈赫周旋——实在是不懂,殿下既动了李凭澜,冯党迟早也得倒,这个时候掺和进来,沈赫糊涂。他低声提醒:“殿下,江南侯已经带着人去查抄东宫了。”

李凭澜这些日子在长安城里凭着皇命调动金吾卫,众星拱月好不风光,应当还不清楚他的兵马压根进不来关内。

他嚣张不过明日了。

火光明灭间,马蹄声自远而近地响起,来人翻身下马,快步走来朝李凭璋行了礼,李凭璋叫他免礼,张濂依言起身,然后回禀:“殿下,冯相手信。”

说着呈上密信一封。

李凭璋一个眼神,风十一上前接过信,李凭璋拿在手里,却没看。

信中内容,她已经知道了,贪墨案那笔银子落在了李凭澜手里,账本已经拿到手了,矿山和私兵的锅也被冯微安这老狐狸扣在了李凭澜头上,冯微安主动投诚,想全身而退。

张濂是张太傅独子,字檀弓,春闱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编修国典,前些日子崇文帝大办簪花宴,张濂赫然在列,亦是人选之一。

“殿下,该回宫了。”檀弓说。

李凭璋收起信:“回宫。”

宋至明带了三千人,甲胄长靴紧而有序地踩过长安城的青砖,除了脚步声一派寂静,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因着李凭澜这些日子‘捉拿贪官’四处耀武扬威,长安城风声鹤唳,街上户门紧闭,倒也方便行军。

皇城外,兵分两路,一路去查抄江南侯在长安城的府邸,另一路随储君去东宫捉拿反贼,安北军举着火把畅通无阻地进宫,一路声势浩大,将正在拷问宫人的李凭澜堵在了东宫。

崇文帝病重,李凭璋失踪,很快就要被他扣实贪墨的帽子,有了冯微安的保证,李凭澜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皇城的主人,直到安北军围在东宫外,他的亲卫见形势不对慌乱跑去通传,才意识到不对劲。

听说储君回来了,李凭澜不可置信——李凭璋此时应该已经死在长安城外不知名的深山里,冯微安就是这么跟他保证的。

他进京只带了二百亲卫,有一半还留府上,听亲卫说李凭璋带的是宋至明,意识到安北军站在了李凭璋那边时,想逃已经来不及了,亲卫还没护着他杀到后园,宋至明已经先一步等在了花园的小径口。

他身后,李凭璋坐在亭子里,身形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散。

李凭澜语无伦次:“你……你……李凭璋……”

李凭璋抬眸看他一眼,在宋至明问她怎么处置的时候,轻声说:“杀了。”

李凭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李凭璋!本侯也是天皇贵胄!大祁开国以来从未有过杀皇亲的先例!你敢杀我!”

见李凭璋不为所动,李凭澜心下没底,不由软了语气:“阿瑛妹妹,我……堂兄只是一时糊涂,你……你放我一马。”

宋至明原本是稍微迟疑了片刻是否真的要下杀手,直接杀了李凭澜,难免遭人诟病,忽而听到李凭澜唤储君“阿瑛”,他愣了一下,扭头过去,看到明朗月光下储君苍白冷漠的脸。

李凭璋清楚宋至明在讶异什么,但是沈赫已经知道了,她没在意宋至明的目光,而是看着李凭澜,轻声说:“你连查封东宫的荒唐事都做了,本宫杀个逆党又能如何?”

不止是天皇贵胄皇室宗亲,上辈子祁国四分五裂,第一个起兵救驾的也是李凭澜,更遑论幼时他们一起开蒙,算是有兄妹情谊。

因此,她给过李凭澜机会了。

趁着宋至明晃神,李凭澜忽然朝着旁边的金吾卫撞过去企图夺刀,然而有人反应更快,风十一抽出长剑果断出手,无人看清她是怎么动的手,等反应过来时,李凭澜目呲欲裂,满脸不甘心地重重倒在地上,脖颈间的伤口喷出滚烫鲜血,溅了宋至明和沈赫一身。

沈赫刚赶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腥臭气息随夜风蔓延开,李凭璋掩唇,风十一擦干净剑站回储君身边候命。

月光明朗,储君苍白的面容清晰可见,明明只有十五岁,也从没上过战场,可他总觉得储君这副表情熟悉,随后,他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的戾气。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这句话出现在宋至明脑海,随后他莫名回忆起沈赫在战场上杀敌时冷肃的面容,不由打了个寒战,他也是在战场上见过生死的人,但是沈赫拿刀的时候不像活人,像地狱里攀出的恶鬼。

李凭璋踩着地上的血迹走过,清瘦的背影挺直着,看似单薄却有令人不由自主臣服的帝王之气。

她带着檀弓和十一走远了,反应过来之后,宋至明看了眼匆忙赶来的沈赫,看他眼神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宋至明没问沈赫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从淮南道赶来长安城,深深看他一眼之后便开始指挥其余人清理其余逆党。

难怪找不到他的‘阿瑛’,可真是胆大妄为,居然肖想储君。

想当初,沈成彰夸下海口:“若阿瑛不愿与我成婚,就是抢也要抢来!”

啧。

宋至明在心里啧啧,然后怜惜起可怜的沈赫,最后决定从此对沈赫其人敬而远之。

长安城要变天了——既然沈赫说的那个‘阿瑛’是殿下,那么他那些所谓的旧情是否真的存在,就有待商榷了。

毕竟,抛开殿下没有同沈赫相识十年的可能,就算有,殿下可不是能耽于情爱的样子,沈赫这厮兴许是不知何时做了白日梦。

宋至明在这边沉思,沈赫则盯着李凭璋身后的张濂,无知觉间,手背上暴起青筋。

张太傅独子,青梅竹马,崇文帝的肱骨之臣。

呵。

果然如同宋至明所料,次日一早,朝野上下都知道储君雷霆手段在淮南道拿下逆贼江南侯的三万亲兵,追回赈灾银两,逆贼李凭澜意欲反抗被当场斩杀,其党羽全部缉拿。

除此以外,长安城里津津乐道的还有一件事,便是探花郎张濂护驾有功,从翰林院离开后连升五级,摇身一变成了从二品的太子少师。

听说,崇文帝已经在拟赐婚的旨意。

除了张濂,护驾有功的还有一人,便是截堵江南侯兵马在淮南道的沈赫,按理说应该和剿匪的队伍一起回京,可是沈赫不知什么时候回的长安。

虽有猜疑,但是圣上和殿下都没说什么,即便不解,朝臣也都识相的不问,转而商议起江南侯余党以及此次贪墨案牵连出的贪官罪臣该如何处置。

李凭澜抓起来的那些几乎全是冯微安的人,冯微安损失惨重,嫡孙也受牵连被掳走,找回来之后患上痴呆之症,然而明知幕后推手是李凭璋也无可奈何,自从两年前宋至明奉命北伐,李凭璋的手段全是阳谋,但凡他还在李家的江山做一日朝臣,但凡李凭璋一日是大祁的储君,他就无法跳出局外。

不过这一次,有冯相举荐的沈赫调职金吾卫板上钉钉,区别是明眼人都知道沈赫即便入了京兆府也绝无可能再成为储君心腹。

冯相吃了暗亏,就算退让后一时风平浪静,但是如今的形势,世家都防备着殿下,若殿下无心对付世家还好,否则,就算冯微安倒了,长安城这些世家的影响力绝不是区区一个江南侯所能比拟。

李凭璋连着三日亲临大理寺,李凭澜前些日子那一番搅和抄家抄出半个国库,她忙着数钱,连十一送药来都没听见。

风十一叫了她两声,最后无奈,将药交给了张濂,张濂接过药端过去放在书案前,提醒李凭璋:“殿下,该服药了。”

沈赫刚抓完人丢进大牢,路过衙门就看到张濂端着药碗催李凭璋吃药。

他不由自主站定。

李凭璋听见张濂说话,停了笔接过药,迟疑片刻后一气饮尽,立刻便有蜜饯送到眼前。

她笑:“檀弓有心了。”

沈赫咬牙切齿。

今早崇文帝驾临太傅府,他替临时有事的同僚轮值,崇文帝那老不死是去跟张太傅商量李凭璋的婚事,崇文帝极为属意张檀弓,张太傅更不要脸,自吹自擂,丁点廉耻都不知,说:“张濂是可靠之人。”

一个书呆子,阿谀谄媚,呸!

李凭璋正跟张濂说话,忽而院门外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满脸兴师问罪,气势汹汹走来的沈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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