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荀枢通知百苍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景明每次提到百苍，荀枢都一副“提那煞风景的东西做什么”的嫌弃表情。
只凭一段记忆也看不出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本着多说多措的原则，景明默默咽下要给百苍报信的提议。
即使开着门窗，屋内依旧暖和，香烟袅袅中，男子身上的幽香再次传来。
他在看自己的同时，景明也在悄悄打量他。
荀枢相貌佳，人也高，斜倚在贵妃榻上玩扇子。
衣袖落于胳膊肘处，指间那折扇合了又展，反反复复，唰啦声不绝于耳。
他这人打量人都是光明正大的，见自己看来，拉长了声音问道：“说说呗，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了？给苦瓜脸传消息这事就免了，没他通讯玉碟。”
景明缓缓收回目光，连带着纸包中的点心屑都吃干净了。
“那个手机，帮我充个电呗。”
这一提议，荀枢不乐意了，起身走至桌前，倾身看着他：“有我在这里，你怎么还想着玩手机呢？”
“不然玩……”
荀枢的眼睛很好看，桃花眸多情，尤其是以这幅“委屈”的语气说来，更显可人。
所以景明差点没反应过来把那句“不然玩什么”的话说出来，还好打住了。
不然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在看到男子戏谑的眼神时，景明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荀枢拉过人到窗前，他指着远方那条明亮的街：“大晚上的别玩手机了，明天给你充，我们去那里玩怎么样？”
景明还没回答，就觉脚下一空，眨眼间便被拉到了窗外。
木质镂空的雕花窗飞出视野，紧接着就是失重感。
风吹衣裳猎猎作响，几缕头发被吹进嘴里。
突然下落让肾上腺素飙升，大脑处于紧张，耳边风声很大，同时，还有他的心跳。
怦怦怦，像是密集的鼓点。
阁楼位于山巅，落下即跌入一片灯火通明，树影风声，夜鸦嘎咕……
以及不远处的雷霆闪电。
无数星子流转，万家灯火温暖。
但景明赏不来，急剧的失重感让恐惧达到临界点，脑中空白的那一刻他闭了眼睛，喊：“救……”
重力势能转换成动能，mgh等于1/2mv?……算算他落地时速度能达到四十多米每秒……会死人的程度。
脑内快速得出结果，景明在挨到人的时候就抱住了荀枢的脖颈。
忽然！
耳边风声树声不见，只剩带笑的一句：“有我在怕什么？”
膝弯有了支撑，腰间被环住，身侧便是胸膛。
景明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他其实不恐高，但这太高了！
就算现在所有的速度风压都被缓冲掉，景明的心跳也很快。
他控诉：“跟我的小心脏说抱歉，差点被吓死好吧？”
荀枢眉眼微弯，又颠了颠他。
景明迅速抱紧了人。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当初语文课本里说的“惊弓之鸟”到底是什么样的体验。
男子轻声安抚：“不要怕，睁开眼看看。”
景明僵硬的摇了摇，就这样抱着荀枢的脖子不放手。
荀枢无奈：“胆子怎么这么小？都说了有我在不用怕。”
“你…你个罪魁祸首好意思说？”
景明现在开始想念百苍了，至少百苍不会这么吓他。
在荀枢这里，景明这个e人都成了i人。
景明在心里默默补充：所以，果然他们e人都喜欢玩弄我们i人吧？
荀枢垂眸，看着像鸵鸟一样缩在他怀里的人。
此时少年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眼睫轻颤，眉头皱着，就连心跳也跳得很快。
怦怦，怦怦怦。
一声又一声，少年环着他的脖颈，胸膛半贴着他的心口。
隔着衣服布料，荀枢能感受到他在发抖。
……嗯，玩过头了。
“抱歉，忘记你已经记不得之前的事了。”
轻声道歉后荀枢把人抱紧。
景明都佩服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刚才那一下他都以为自己要见阎王了，感受到收紧的手臂，他被圈进一个小空间。
耳边的安抚声让他冷静了下来。
“我见你身上有灵力，却忘了这时的你该是个普通人，是会害怕的……之后不会了，抱歉。”
荀枢看着挺不正经的，且敢这么玩必然是修真界站在高处的人。
会为他人考虑很让人意外。
至少景明觉得意外。
有景明在的地方话题就不会冷。
他缓缓吸了口气调整自己的心跳，状似不在意般用手拍了拍荀枢的肩膀，无所谓道：“嗐，你再抱我一会儿，没准我一会儿就适应了呢，下面好看吗？”
荀枢能感觉得到，少年说话的声音是抖的，或许他自己感受不到。
因为，他拍自己肩膀的手也在抖，而另一只环住他脖颈的胳膊则很紧。
还是在害怕。
瞥了眼下方，荀枢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有趣了。
于是他说：“也没什么好看的。”
景明对情绪很敏感，总能捕捉到点什么。
这也让他的自来熟没那么让人反感。
从那句话中，景明听出了一丝落寞。
想起系统给他看的记录，荀枢与百苍一样，他们活了千年，见过很多东西，也看淡了很多东西。
压下心里的恐惧，景明慢慢睁开眼。
夜市如昼，灯火通明，随处是人影，好不热闹。
是一个很有烟火气息的地方，而从高处往下看会有另一种感觉。
世界在这一刻似乎变小了，似乎一伸手就能拥抱整个人间。
“嚯，这么好的景色你竟然不早点带我来看。”
荀枢毕竟是活了千年的人，当然能听出这是少年在安慰他。
他此次为男儿身，有些事他们做来也就没那么多束缚了。
缓缓松了一口，荀枢开口埋怨：“都怪那个苦瓜脸，不早跟我说你回来了，不然我就能早点带你来玩。”
景明在心里对莫名中枪的百苍道了声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荀枢怎么这么喜欢拉踩他。
荀枢带着景明缓缓下落。
落在一处高楼，只不过这高楼看着不大正经。
他已经对红纱，花瓣ptsd了。
想想上一次出糗，就是因为对这些东西没有防备。
虽然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像，但本着不误会好人的前提下，景明还是开口问了一下：“这里是？”
荀枢眨眨眼睛，轻轻吐出两个字：“没猜错，就是青楼。”
景明：“……”
拒绝黄赌毒，从你我他做起。
他试着挣扎，然而却被抱得牢牢的。
修仙人这没处使的牛劲儿哦！
“……”
-
事实证明，就是景明想的龌龊了。
这里并不是那种各自领了客官到房间，然后点着蜡烛开始上演春宫戏码的那种地方。
简单来说就是，吃夜宵，听小曲，听说书的娱乐场所。
这栋楼名为“朝歌楼”，楼内装潢没有荀枢带他出来的那楼阁豪华，但胜在简约典雅。
里面的姑娘见到荀枢，忙招手喊着：“殿主，这里。”
看那小姑娘一蹦三跳的，景明能想象得到，荀枢绝对是这里的常客。
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伸手招客，有的是几个十四五的小姑娘因着人到各个包间入座，这些包间正对面是一个台子。
有说书人，也有歌女，还有琴师登台表演。
荀枢被人拉走了，走前托朝他们招手的小姑娘领他找地方坐。
他说“有些事，去去就来”。
于是景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也只能跟着那小姑娘。
修为高的是可以看清楚修为低的人的实力，就像各科老师拿着成绩表那样一清二楚。
景明不知道带着他的小姑娘是什么实力，但绝对比他那三瓜俩枣的实力强得多。
这个圆眼圆脸的小姑娘好奇地看着景明，问出的话直接让景明愣住。
“小……公子？你希望我喊你公子还是姑娘？”
“这么明显的吗？”
景明指了指自己，明明他的体格以及面相都相对柔和，更别说这里的衣服还都是宽大的，基本看不出什么。
“当然啊，气息不一样嘛，男子阳气盛……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朝云。公子如果想要隐藏的话……我有办法，正好殿主让我带你去换衣服。”
朝云转了个身，裙摆在空中划过半个圈，红衣交领双丫髻，窄袖利落，绣纹精致，一举一动像极了山间小鹿，蹦蹦跳跳的。
“哦，那麻烦你了，有些原因，你就当我是女的吧，喊我春和就好。”
朝云忽地更圆了，而后恍然大悟似地，一只手握拳，敲在另一只手手心。
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样子。
“好的春和姑娘，请跟我来。”
朝云是朝歌楼的侍女，模样俏皮，但看样子……似乎是楼里的“老人”。
“朝云姑娘在这里多久了，感觉你认识很多人。”
景明纯属没话找话。
朝云歪了歪头，掰了手指数，到最后好像没数清，嘿嘿笑了下：“忘了，大概三百年多一点吧。”
真的，她说话的声音真的好甜美，她的模样也好年轻，以至于景明没想到面前十四五的小姑娘竟然比他太奶年龄还大。
朝云带着他左拐右拐，逢人便打招呼，期间有其他侍女好奇地悄悄打量他。
“春和姑娘呢？看着年纪不大，别是被殿主骗来的。”
景明来兴趣了。
殿主，这明显是指荀枢。
于是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朝云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看你穿的嫁衣，如果你真的是殿主从别处抢来的，那我们也算姐妹了，你是殿主第一千零一个妻。”
景明差点被口水呛死：“？”
什么玩意？演一千零一夜呢？那家伙玩这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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