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傅停敬起身得急,加上刚才分散了注意力,竟一时忽略了腿部的知觉,这么勉强走了几步,就已经几乎用尽他的力气。
最近的时日太过繁忙,康复中心的医生已经好几次联系催促他按时康健,不过短时间的松懈,已经比不上在康复中心的三分之一。
傅停敬回身找到轮椅,坐下的那一瞬,好像又回到原点,懊恨的斑斑点点在胸腔显现,开始变得无法忽视起来。
“是。”
他坐在轮椅上,背对着病床,许久才应了冉榕的话。
冉榕还困着,“哦”了一声,偏过脸再次睡过去。
醒来的短暂仿佛就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这次终于睡得安稳些,连梦也不做了。
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
不知是第几次醒来,冉榕已然分不清窗外是拂晓还是傍晚的灰蒙。他看着窗外许久,才意识到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他轻弱的呼吸声,和频率不高的仪器滴声。
都不在。
偌大空荡的病房只有他一人,四面的墙好似无限向外延伸,形成一个密闭的、空寂的巨大空间,收集更多的黑暗和冷清将他紧紧包裹,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隐约记得,期间他醒来两次,身边都是有人的。
尽管那人的面庞对他来说太过模糊,不只是那个人,还有好多事,在他的脑中只剩下一闪而过的残影,生出拼命想要抓住却无论如何都只能看着他们从眼前溜走的无力。
他又困了。
在他闭上眼之前,护士刚好推门进来,见他醒了,立马呼叫了医生过来。
对冉榕来说,又是漫长的检查和询问,让他感到疲惫。
医生点点头,脸上不如冉榕想的那般沉重,反而带着些轻松的笑意,“目前来看,是没什么大碍了,嗜睡很正常,不用害怕,冉先生好好休息,我中午再来看你。”
“等等。”
冉榕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医生,急了些,咳嗽起来。
护士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见他喝下两小口便说不要了,便放在他能够够到的地方。
医生看着他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照顾我的那个人呢?”冉榕说。
医生愣了下,脸上闪过不同于茫然的神色,很难捕捉,“这个护士就是负责照顾冉先生的。”
“不,”冉榕看起来很坚定,“那个坐轮椅的男人,去哪里了?”
医生仍旧看着他,思索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道:“他说,如果你醒来不记得他了,就不要和你提起。他昨晚离开的,应该很忙。”
冉榕缓缓躺回枕头上,嘴角浮现淡淡地笑意,对医生道:“好,谢谢医生。”
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离开病房。
回到办公室,拨通电话,那头接得很快,医生有些意外。
他似乎听到听筒里传来其他人说话的声音,隐约像是在汇报工作,“傅先生,你在忙的话,要不我……”
“不忙。”傅停敬声音有些沉哑,很疲惫,“他醒了?”
“是的,身体特征一切都正常,没什么大碍,不用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总是在病房里,也会影响患者情绪的。”
傅停敬轻呼出气,“好。”
“还有一个事……”医生继续道:“他问我照顾他的人去哪里了。”
“……”
电话那头沉默着。
“我按您的要求说一直是护士,但患者很坚定地记得是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医生无奈地笑了下,“傅先生,您还是低估了他的恢复能力,他是记得您的。”
“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他只问了这个。”医生道。
“好,谢谢医生。”
手机在傅停敬手里把玩着,一下又一下地用一角轻敲在大腿上。
刚才还在汇报项目总结的经理气势逐渐低下,看着会议桌对面的傅停敬,摸不准大老板的表情是好还是坏,他开始不断地怀疑自己在做完还沾沾自喜的ppt是否真的有意义。
他的讲述开始卡壳,会议室的其他人都面色复杂地为他捏了把汗,齐齐去探寻大老板的心情,猜测身为经理还犯这样的小错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
忽的,傅停敬掀起眼皮,径直投向汇报的经理身上,“汇报吞吞吐吐,来公司十年还要让我重新再教你们怎么说话?”
毫无感情起伏的嗓音,缓慢却不迟钝的语调,汇报经理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抱歉,马上调整状态。”
“不必。”
傅停敬左手两指间的笔挥了挥,“下一个。”
“……”
会议结束,所有人等到傅停敬离开,才窸窸窣窣地收拾起自己的物品。
人走得差不多了,未汇报完的经理仍旧愁容满面地坐在位置上,叹的气一口接一口。
和他交好的管理安慰他,“怎么了,还在想刚才汇报的事儿啊?”
经理再次叹了口气,点了下头。
“你都是老员工了,还不知道傅总脾气嘛。他要是没让你当场滚蛋,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了。”
其他人也凑过来,不忍心看这个经理这么担心,也道:“你刚从分公司调过来,可能不太清楚大老板的性格。没发现一开始他进来的时候,气压低到令人窒息吗?我连余光都不敢往他那边看,就接了那一个电话,心情瞬间好起来了。”
“心情好?”那个经理还有些怀疑。
“啊,那可不是一般的心情好啊,我上次见他这么高兴,还是在清除掉公司跟他敌对董事会的时候,大概三年前吧。”
“哎可能你平时不怎么跟他直面接触,大老板从上个月开始心情就非常不错,直到前两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我的时候,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还好我心脏如龟壳硬的撑住了。”
“哈哈哈你这说得,怎么跟我发小恋爱分手复合又分手的状态一模一样。”
“恋爱?不不不,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大老板身上……”
“大老板那张一看就禁欲多年,我想不出任何一种人能够入他的法眼,并且能让他这么在乎,情绪波动这么显著的人不可能存在。”
“赞同!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类能够动摇我们野心家大老板的心!”
“……”
-
医生说得没错,冉榕之后在医院住了两天,基本没什么大碍,已经可以出院。
他睡了懒觉醒来办出院手续,被告知已经有人提前将他的手续办好,带好重要物品就可以随时离开。冉榕听到时,心脏不由得快了两拍,左右没看到人,又问护士,“是谁办理的?”
护士翻阅着记录,“是一位姓……”
“诶,冉榕你怎么还穿着病号服啊?快去收拾,你知不知道楼下停车场可贵了,赶紧在免费1小时结束之前搞完回家了——”
冉榕和护士齐齐朝说话人的方向看去,护士道:“就是这位林先生办理的。”
“愣着干嘛,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是不是很贴心?”林堂春笑嘻嘻地邀功道。
冉榕眼神黯了黯,瘪了下嘴,快步擦过林堂春的身边,回到病房关上门。林堂春提着一包刚刚收拾好的冉榕的物品,跟着进去,一按门把手,锁了。
他感到莫名其妙,“干嘛锁了啊,真是的。”然后又对着门里道:“我在外面等你,还有半小时,你快点!”
“……”
回去的路上,冉榕坐在后座,手肘靠在车窗上,不知在想什么。
林堂春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眼,“怎么郁郁寡欢的,出院了还不开心?”
冉榕没反应。
林堂春憋不住话地又继续说道:“那跟你说个好事儿,让你开心一下。‘榕树里’的画展很成功,虽然少了你去面见粉丝的环节,比预想中的要差一点点,但问题不大,粉丝都很理解你。还有,你的微博社交账号,我一直在给你管理着,画展一结束,又涨了接近两万的粉丝,要合作的也不少,都是中高档的品牌。”
“细节我先不跟你说了,容许你再休息两天,去公司一起讨论一下。”
艺术在冉榕的人生中,是至关重要也容不得儿戏的一环。
冉榕听到画展,终于有了反应,“这次的新作品占比多少?”
“百分之二十二左右,”林堂春从副驾驶位上拿过平板,反手递给冉榕,“相册里有一些数据,你可以看看。”
冉榕接过后放到一边,“不用。”
“行吧。”
“这次有买家吗?”冉榕又问。
林堂春意识到一些不同寻常地味道,再次从后视镜里朝冉榕投去视线,“多了四个新买家,至于老顾客——”
他迟迟没有说出后半句,冉榕慢慢挪着视线看过来,两人对视上一眼。
林堂春证实了心中的想法,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道:“有,你最资深的粉丝带走了两幅,并且给你送了庆祝礼物。”
“礼物呢?”
林堂春还在笑着,揶揄道:“这么心急,那些负责人给你寄去医院的礼物一个都没拆,这多少有点区别对待了吧?而且我都没有说是哪个买家送的,你心里就有答案了,冉榕,你心思全都写脸上,真是生怕别人看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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